01
林和伊伊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次家庭晚宴上。
林的好友田寄居的一户德国家庭,待留学生们非常友好,自己家中有家宴节目的时候,总不忘邀请他和朋友参加,那次,林正好和田一起在商量一个课题,于是顺理成章的一起去了。
伊伊是迈耶家的大女儿,也相当于是家宴的大半个主人。因为她的父亲严肃不爱讲话,社交这方面一向是她母亲的天下,而伊伊作为一个已经成年的女儿,当仁不让地已经成了母亲的得力助手。
那个晚上,她穿梭在客人中,不停的检查饮料和沙拉是否够用,香肠是否烤熟了端上来。她刚刚20岁,一头浓密的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脑后,湛蓝色的大眼睛盛满热情,这样一朵正盛开的花朵当然引起了林的注意。
林大着胆子找她拿了一杯蜂蜜水,不一会儿,蜂蜜水来了,上面还放着一片新鲜的冒出汁水的柠檬。她冲他嫣然一笑,这个笑容给了点亮了他一晚上的心情。
02
第二次以及第N见面,直接就在伊伊家里。
林当时正在考试,写博士论文,用德文写成稿子后,必须要用打字机打成清稿,才能拿给教授看,而林是个清贫的留学生,能到哥廷根来留学,靠的都是政府的留学生交换计划,他哪里买得起打字机。没想到的是,伊伊家居然就有打字机,而且她还会打字,并且愿意不计报酬的帮他打论文。
林攻读的学科,属于极其边缘的学科,加上论文内容也稀奇古怪,对伊伊来说不亚于天书,所以很多个晚上,林都是坐在伊伊旁边,告诉她是哪个字母,是什么意思,往往打完一篇文章,夜色已深。
这样一来而去,他和迈耶一家人都混熟了,有空的时候,他也教伊伊和她的妹妹一些中文。
03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德国,由于还处在战乱中,英美的飞机就在头上飞,经常有朝不保夕的感觉,物资供应越来越紧张,牛肉已经是很久都吃不到的了,就连蛋糕也不能在街头买到了。人们除了忍受着轰炸和饥饿,还得精神上的寂寞和恐惧。
林省下了自己两个月的面粉和白糖供给,还有不知道去哪里搞到的一点白糖,到了一家有名的糕点店,请他们烤了一个蛋糕。这无疑是一件再贵重不过的礼物,迈耶一家激动的无以言表。
04
林不知道的是,伊伊早就在那几个月里,对他产生了好感。林总是笑称伊伊是可爱的打字机小姐,而对伊伊来说,能够第一时间读到他的文章和学术论文,能和他一起在夜里把文稿打印成铅字真是莫大的幸福。时间久了,伊伊在想,他是否也会倾心于我。
再后来,迈耶家有什么喜庆事儿,或是招待客人吃茶之类的,林一定会被邀请,并且他的座位总被安排在伊伊旁边。每次林到迈耶家,伊伊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满面笑容,格外热情。一对异国青年坠入了爱河。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往总在席勒草坪聚会的几个好友都渐渐回国,林也乐得总是去迈耶家过周末,享受难得的温馨的家庭氛围,以免一个人形单影只。
但每当林独自回到寓所,内心便充满矛盾与痛苦,因为他是一个有妻子、有儿女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幸福与痛苦,欢乐与自责的矛盾心理,一直折磨着他。
05
1945年秋天,林也快要离开德国了。
那天晚上,他去伊伊家打印文稿,伊伊请求他不要离开德国,林心潮翻滚,多想伸出手抱住可爱的伊伊,就留在这个姑娘旁边,就留在他已经熟悉了的地方。可是他是一个家族的翼望,学成归国衣锦还乡是家人对他的期望,他也已经有了妻子,他舍不得这个好姑娘,但是又没有办法,林觉得自己不配爱她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孩。最后,他终于决定,为了不伤害或少伤害别人,还是自己来咽下这个苦果。
10月的一天,林来向伊伊辞行,伊伊非常不舍的送走了他。
林在将近40年后再次重返格丁根,想要打听伊伊的下落,可惜伊人如黄鹤,杳然无踪迹。
林不知道,伊伊终身未嫁,一直怀抱着对他的美好印象生活了下去。
林当年离开哥廷根后,伊伊就一直在等待他回来,虽然再也没有得到林的消息,但她依然执意地等待并终身未婚。这个固执而坚忍的女人,伴着一台老式打字机,一等就是60年。为了林,她支付了一生的光阴和爱情。
林90岁生日那天收到了伊从哥廷根寄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满头银发,端庄恬静地微笑着的老人,给林一直牵挂也愧疚的心,带来了温暖的慰藉。
九月说:
这是一个真实的人物故事想象而来的小说,季羡林在留德十年期间和伊姆加德小姐的爱情故事。在他的文章留德十年里有提及,那个时代才子佳人的故事,总是发乎情止乎礼,充满了克制和隐忍,忍不住按照我的想象写了出来,也许婉转曲折远在我的想象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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