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严父慈母”,我家的结构偏偏是“严母慈父”,父亲是医生,温文尔雅、和蔼可亲,母亲是会计,心直口快、脾气暴躁。我是她最小的孩子,也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按理说应该最受宠,但母亲给我的感觉却时近时远,近时可以走进彼此的心,远时令我不敢接近。
母亲小时侯因为家庭成分不好,读完小学便辍学了,而她又很喜欢读书,因此她期望我和哥哥们能考上大学,圆她的一个梦,可是小孩不会懂那么多。每当我兴冲冲的拿着99分的考卷回家,母亲不但不表扬我,还会严厉地问我怎么没考100分,让我感到自己很差劲,很郁闷,偷偷抹眼泪。父亲是军医,常年在外,母亲一个人带我们三个小孩,很辛苦。她性子急,信奉“黄金棍下出好人”的古训,并且严格的执行。我们很害怕她,连吃饭的时候,都不敢挨着她坐,因为母亲喜欢边吃饭边训斥我们,兴起时还在我们头上来两下。因此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怀疑自己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
上初中后,我学习成绩徘徊在全班10名左右,虽然不算太差,但以母亲的标准来看,我退步得一塌糊涂,母亲对我管教更严,每天守着我做作业,可是母亲不知道,心是守不住的。黄毛丫头会长大,会有自己的思想(先别管它成不成熟),会收到男孩的情书,也会偷偷喜欢某个人,14岁的我就是这样,不再准时回家,不再当母亲的跟屁虫。中考前,我执着的喜欢一个男同学,并执着的帮他补课(后来他考上了中专),我只考上普通高中。这个结果让母亲的大学梦趋于破灭,她对我非常失望。一天,我和好友逛街,正好遇上母亲,她觉得此时的我应该在家里闭门思过修身养性,怎能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呢?当着大伙的面,母亲狠狠给我了两耳光,并大声斥责,让我立刻滚回家。刹那间,羞愧和耻辱一并涌上我心头,充满绝望的泪水也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我在心里大喊,再也不要回到那个没有温情的家了,我要去找父亲,至少他不会打我。我们之间的第一次战争就这样爆发了。我骑着一辆借来的自行车准备去离家100公里的某军营找我的父亲,结果阴差阳错,我没有找到父亲,而是走错了路,在乡下一同学家里住下,过了5天“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田园生活。后来被当警察的哥哥找到带回了家。跨进门的一刹那,我竟发现母亲已卧病在床,父亲憔悴不堪一夜白头。原来,我出走后,家人没日没夜的找我,母亲在寻我的路上,不小心从山坡上摔了下来,头破血流……我终于明白,母亲是爱我的,她不善表达,只是用无声的爱深深围绕着我,我却愚蠢的想要寻找自由。这次离家出走事件让我度过了浮躁的青春期,也初步改变了我和母亲的关系,至少她知道,孩子光靠打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上高中后,母亲开始紧张我和男生交往,她时常安排哥哥到学校去偶遇实则监视我;经常将我收到的信件悄悄打开掌握第一手情报,又若无其事的封好交给我;甚至于在填报高考志愿时让我先去休息,第二天将一张密密麻麻填好的志愿表交给我带到学校,我惊愕的看着她,她还抱怨说,填表让她头痛。后来我考上北京某军校,成为家族第一个大学生,母亲的脸上终于写满开心和幸福。
20岁那年,我军校毕业到陌生的城市工作,我和母亲像朋友一样触膝长谈,她欲言又止把自己的感情经历告诉了我,怕我走弯路,我很震惊,为母亲因那个年代所受的委屈和遭遇而难过,外表强悍的母亲其实很脆弱,一瞬间,我觉得自己长大了。
如今我回到父母身边工作,在旁人眼里,我成熟、懂事、上进,但我仍然不知道母亲是怎么看待她的女儿,母亲65岁了,她的脾气没变,仍然固执、暴躁,仍然会在人多的时候不给我面子,仍然不屑一顾我所取得的成绩,说着没什么了不起,你应该做的更好之类的话。我常被她气得恨恨的回家,对爱人嚷嚷,我再也不去母亲家了。爱人笑道,今年你们争吵的指标还没用完吧?我白他一眼,结果过几天又屁颠屁颠的跑去母亲家,两人心照不宣的看一眼,然后我试探性的叫声“老妈”,母亲则故作不耐烦,用鼻音哼一声以示回答,我便知道没事了,开始批评她刚做的发型,而母亲也开始数落门口那家手艺不精的理发店。
养儿方知父母恩,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女儿,我常常问母亲,女儿像我小时候吗?母亲说,样子像,但是比你乖。母亲善良、倔强,不认输,大家都让着她,这辈子如果她有冤家的话,也许就是我,因为只有我这个女儿可以指出她的缺点,可以和她为某事争执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但是我们不会计较,大概这就是亲情最伟大和最奇妙的地方,母亲从不说“爱”,但我知道她的爱深沉宽广,我感谢母亲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感谢她对我实施至今的“挫折教育”,感谢我们哭过笑过吵过闹过度过的每一天,我想对她说,老妈,让我永远做你的贴心小棉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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