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季泽决裂后,七巧差不多和社会失去了联系,在家有些失魂落魄的。哥嫂来了,总是忍不住使性子,东西也没有少给,吃力不讨好。
她的世界就眼前的儿女,都渐渐成了敌人一样,禁锢他们,隔绝他们与世界的联系,弱化他们爱的能力。
对儿子,她还宽容一些,对女儿比后妈还狠。
裹脚
长安十三岁了,身材瘦小看着只有七八岁。这时候大哥的儿子春熹到城里找事住在七巧这里,春熹是个本份年轻人。
三个孩子在一起玩乐嬉笑,长安站凳子上够罐子,差点摔了,春熹把她抱下来了,十三岁的女孩子,穿着厚厚的棉衣,又不是有意为之,有啥?
忽然从那红木大橱的穿衣镜里瞥见七巧蓬着头叉着腰站在门口。
七巧这形象已经接近鬼了,和后面童世舫看的相对应了。
想想第一次出场,那个有点粗俗,却很鲜艳的形象,齿白唇红小山眉,也不过十几年,对于熟女,应该更艳,她却萎谢了。
性格却进一步扭曲了,与形象对应了。把自己的侄子骂个狗血淋头。
你那狼心狗肺,你道我揣摩不出么?你别以为你教坏了我女儿,我就不能不捏着鼻子把她许配给你,你好霸占我们的家产!我看你这浑蛋,也还想不出这等主意来,敢情是你爹娘把着手儿教的!那两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老浑蛋!齐了心想我的钱,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别人防着也只是暗地里防着,面子还是要的,背后言语敲敲女儿是有的。
她也敲女儿,却是悚人的理论。
天下的男子都是一样混账。
一阵风过,窗帘上的绒球与绒球之间露出白色的寒天,屋子里暖热的黑暗给打上了一排小洞。烟灯的火焰住下一挫,七巧脸上的影子仿佛更深了一层。她突然坐起身来,低声道:"男人……碰都碰不得!谁不想你的钱?……”
七巧脸上的阴影更深了一层,自己因为钱,嫁了那样的男人,因为钱,差点被男人骗。
男人,曾经是她黑暗生活里一点亮光,当期待破灭,就沉入黑暗,索性,斩断了那一点念想,还告诫女儿。
不仅是言语上告诫。
七巧的一只脚有点麻,她探身去捏一捏她的脚。仅仅是一刹那,她眼睛里蠢动着一点温柔的回忆。她记起了想她的钱的一个男人。
一点温情的回忆,却是女儿的噩梦。
那时候已经不裹脚了,而且长安也过了那个年纪。但是,裹脚有个好处,可以禁锢女儿,减少她外出接触男人的机会。
七巧一意孤行给长安裹脚,裹了一年,兴头过了就算了,女儿的脚已经变形了,那一年,相信长安身心俱疲。
退学
因为和大房三房比着,七巧要长白去上学,长白不愿意去,长安才有了机会去学校。
长安住校,应该是身心愉悦的,人也胖了一圈,大概看上去不再是七八岁的孩子了。
可是她总是记不得自己的号码,丢一些小物件,对于她那个家,这些真是小物件。到了七巧那里,就拿了放大镜看,上纲上线。
又发现有一条褥单是丢了。七巧暴跳如雷,准备明天亲自上学校去大兴问罪之师。长安着了急,拦阻了一声,七巧便骂道:"天生的败家精,拿你的钱不当钱。你娘的钱是容易得来的?──将来你出嫁,你看我有什么陪送给你!──给也是白给!……”
一点点事情都能上升到那个高度,不给女儿脸面,不仅责骂,还要去学校闹。在思想上给了女儿很大的压力。
长安丢不起这人,就决定不去学校了。想一想这个美丽的牺牲,不过是个苍凉的手势。
这个苍凉的手势比喻很出名。长安生活在母亲的阴影里没有自我,自己主动放弃,好比在母亲的阴影里抬手做了个手势,自己的想法的体现,虽然没有多大意义,自己看着觉得美丽伤心。
别人谁看得见?谁在乎?
Long Long Ago的细小的调子在庞大的夜里袅袅漾开,不能让人听见了。
这个在后文还会出现。音乐细小的调子在庞大的夜里,黑暗中她仅存的一点温馨的回忆,更显得孤独伤心。
长安的月亮意象:
窗格子里,月亮从云里出来了。墨灰的天,几点疏星,模糊的缺月,像石印的图画。
在母亲的权威世界里,她只能是模糊不清的,不像个真正的月亮,只是石印的图画,有那个轮廓的意思而已。
她的手势,只能是苍凉的,美丽,只是自己的一点凄凉的想法而已。
蹉跎
长安跟七巧说跟不上进度不去上学了,七巧又恨,自己生的齐全人,为什么又不如人家?动手打了。
然后又要去学校闹,长安不去,她带着下人去了,闹得怎样不清楚,反正学费没有拿回来。长安更退缩了,怕遇见同学,连人家的信都不敢看,直接退回。
差不多禁锢住了她。
慢慢地她差不多成了七巧的翻版。
每逢她单叉着了两腿坐着,两只手按在胯间露出的凳子上,歪着头,下巴搁在心口上凄凄惨惨瞅住了对面的人说道:"一家有一家的苦处呀,表嫂──一家有一家的苦处!"──谁都说她是活脱的一个七巧。
把一个青春期的花一样的女儿磨折成这样,可怜可叹可憎。
有人来做媒,七巧出身不好又不贤,人家就觉得家教不好,长安长相又不十分出色难以让人惦记。门第高的看不上她,门第低了,七巧疑心人家想她的钱,高不成低不就就把亲事也蹉跎下来了。
按文章顺序,长安的婚事经过后面再分析,七巧的表现更是让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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