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魂｜「七十」咫尺天涯
第「七十」章 咫尺天涯
又挨了几天，工地上发工资了。
复生和贤文来的时候正好是上次发了工资之后，这次结算也就没有扣押，贤文发了五十多块现金，复生也有三十多块。复生正奇怪自己在工头处拿的五十块钱为什么没有被扣下来，工头找到宿舍里来了。
工头说：“龚复生，你不适合在工地上干，工地上干活的人都是要下力气的。”工头顿了顿，看看复生又说：“我看你最好能去做其他的工作，或者去别的工地做点什么。你休息这段时间和你的医药费，就用我给你的五十块钱抵了算了。当然，你有别的要求也可以提，比如换工种之类，但目前工地上适合你干的只有打扫工地的卫生，你这么年轻，想来你也不会去干……”
工头这话明显是揶揄甚至是羞辱，复生耳朵都红了起来，马上嗫嚅着说：“没……没要求了，我走……我走就是了！”说罢就像被老师开除了的学生，眼睛里都要流出眼泪来了。
熊猫要去找他姐夫，被工头吼了一声：“这是工地上的决定，关你姐夫球事！”说罢摔门而去。
贤文看工头的态度如此坚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复生想了想，就和贤文商量着说：“我想去成都的荷花池市场看看。那次宝光寺门口卖的装身份证件的夹子，我去进点货回来，也去宝光寺卖，应该也可以赚钱吧？”
熊猫听后，不屑地说：“你这点钱还想做生意？怕是不行吧？”
贤文为了给复生鼓劲，掏出刚领到的工资，递给复生：“把我的钱拿去，不就多了吗？那卖夹子的老太婆说，荷花池市场的夹子五角钱一个，你先去批发一百个，再批发点其他的，去卖了赚钱了再来，多跑几趟钱就赚多了啊！”
熊猫听了，也跟着兴奋起来，摸了二十块钱给复生：“来，我也支持你一下，不过我是借给你的，而且你要分我利润！我也不多要，我借给你二十块钱，你每个月要分我五块钱利润！你到时不给，我找贤文要！”
贤文打了熊猫一拳，笑骂道：“你个龟儿子钻钱眼里了！”
熊猫一本正经地说：“先君子后小人，先说断后不乱！还有，为了保正我本金的安全和能按时收到收益，我郑重建议龚复生你要开源节流！”
复生有些感激地拿着贤文和熊猫递给他的钱，听熊猫像一个临阵的指挥官，挥舞着手继续说：“这第一你要考虑节省的开支是住宿和吃饭，我建议你同样在工地上吃住，住就可以不花钱，吃也比外面便宜。”
贤文马上打断熊猫：“要是工地上不准复生住咋办？”
熊猫胸有成竹：“我们先不要让工地上的人知道，特别是架子班组的工头。复生和我们一起住大家都知道，我们不说其他人也不晓得。再说，如果这段时间被工地知道了，我可以去找我姐夫，问题不大。至于将来，可能复生都发了大财，不愿意住在工地上了！”
复生终于把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放了下来，又听熊猫接着说：“还有去荷花池市场进货，我建议复生不要坐车去，这一来一回车费就得好几块钱。新都到成都只有十几公里，复生可以骑自行车去！”熊猫的语气哪里是建议，纯粹就是命令，但确实考虑得周全，贤文和复生同时想到一个问题：“自行车哪里去找？”
熊猫看了看复生和贤文，神秘地一笑：“复生好久走？现在走我现在就去给你推车。”
贤文说：“就现在去吧，我今天不上班，我陪复生去成都！”
熊猫就带着贤文和复生来到工地上停放自行车的棚子。几个人东张西望了一阵，熊猫径直走到一辆半新不不旧的自行车前，小声说：“这是架子班组工头的，就借他这辆！好歹我们也是自家人。”说着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长条形的薄铁皮，把复生贤文叫过来，让他们看仔细了，把薄铁皮插进自行车座垫下面的铁锁，使劲一撬，车锁就裂开来。熊猫指着车锁里的由一根弹簧拉着的锁舌，得意地说：“你们看见没有？把这弹簧轻轻一拔，锁就打开了。”说着长长的中指就伸进去，只听“得——-”的一声，自行车的锁就打开了。
熊猫还要再撬一辆，贤文和复生赶忙拦住：“就这辆就好！我们两个人换来换去骑，还不累。”
“也好，你们回来的时候把车停在这里，直接锁上就好，下回要用，直接来开锁，想骑哪辆骑哪辆。”熊猫说着拍拍手，一点也没有平时的腼腆。
复生大概知道成都荷花池市场就在火车北站旁边，去年在火车北站周围也盘亘了好久，只要找到火车北站就找到了荷花池市场。
两个人顺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往前骑去，边骑边欣赏着一望无垠的川西平原。远处的房舍低矮而且零落，一点不像老家的院落那样一片一片地聚集起来。好多房顶上还露出茅草，有点像老家的牛圈。贤文说：“成都人也不是都富啊，你看还有这么多人住牛圈！”复生马上反驳：“你不要看他们的房子是草棚棚，里面整得好哩！这一簇竹林围着的地方就是一户人家，不像我们老家的院子，一处院落要住好多户人家。”
除了长长的公路是平坦的，农民种的地也是平平整整的。这里和鲁西北的平原最大的不同，就是水渠遍布、到处郁郁葱葱，除此之外，这里的人口稠密度显然比鲁西北大得多。鲁西北的房舍同样低矮，而且基本上也是单家独户，但房舍稀疏得多，房舍周围也没有那么多的树木，竹林就更不必说了，鲁西北好像是根本没有竹林的。
让贤文和复生不解的是，眼前的川西平原耕种的都差不多是机器，很少见到用牛耕田种地。但在鲁西北，却基本是牛驴骡子等畜牲拉犁拖耙，公路上除了汽车拖拉机，更多的运输工具还是驴骡牛拉的板车。
天空到还是鲁西北的空旷干净，川西的空气里始终弥漫着一种沉闷。虽然路边的大型广告牌标志着这里是不同于鲁西北农村的城市，但繁华的外壳里笼罩着的却是压抑。
贤文说，这是因为复生不够包容，胸怀也不够宽广，所以看到的景物里就加进了自己的想法。复生想想也觉得对，自己现在连“寄人篱下”也不算，虽然有家，却不能回，如果不是遇到有像兄弟一样的贤文，自己被工地“体面地开除”，现在都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两人说说笑笑，时喜时悲，相互逗乐，交换着骑着自行车，却没有想像中那样见到越来越多的大城市迹象，反而看到越来越多的农村景象。而且，路边上竟然慢慢出现了山峦。这大城市肯定不会建在山沟沟里吧？况且复生是来过成都的，越往成都越平坦啊，哪来的山呢？算算时间，十多公里的路应该早就骑过了啊，可是成都的影子都没有！
两人觉得奇怪，就停下来向人打听，听了路人的回答，两个年轻人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方向居然走反了！
去成都本来应该向西南，而他们走的是东北方向！现在他们差不多就要走到金堂县了！
有点垂头丧气的两个人，把自行车倒在路边的土堆上，自己滚在路边的草丛里，嘴里嚼着草根，有点莫名其妙地看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
休息了一会，复生扶起自行车，要原路返回。贤文动也没动，懒懒地说：“复生，我们既然方向走反了，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可能就是冥冥之中神的旨意吧！我看，我们不必返回，而是继续前行。”
复生奇怪起来：“继续前行？越往前走离荷花池市场就越远，不到荷花池市场，我们到哪儿去批发夹子呢？”
贤文猛地从草丛里坐起来，盯着复生的眼睛，好半天才问：“你去荷花池市场批发夹子干啥子？”
复生诧异地回答道：“低买高卖赚钱啊！”
“一辆自行车值多少钱？”贤文又问。
复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批发夹子和自行车有什么关系啊？
贤文见复生没回答，就缓缓地说道：“你去批发塑料夹子回来卖，每个赚两块，一百个就赚两百块，卖一百个你要花多少时间？还有最重要的是，你在哪里卖？卖的时候要摊位费要吃饭钱不……”
“做生意都是要投入本钱的么，还有时间肯定也是要花的啊，这本来也是投入嘛……”复生愣愣地回答。
“那像你这样子，好久才买得起一辆这样的自行车？”贤文站起来，提起复生扶着的自行车后座，又突然松手，自行车的后轮在地上弹跳起来，弹起的泥土就四下弥漫开来。
复生还是不明所以，贤文就直接了当地说：“既然我们都走出来了，还回去爪子？我们直接回家，你有了自行车，回去就可以做生意了！”
“哪熊猫的钱……还有这……这自行车，不就是我们偷的么？”复生有些着急，但真的马上就可以拥有这辆自行车，心里还是有些惊喜。
“偷、偷、偷，偷个卵，你去撬锁了吗？工头不要你在工地上干活，就是想把你逼上绝路，他都不为你着想，你倒可怜起他来了？！熊猫的姐夫是工地的老板，他娃的工资也许比老子们高得多！”贤文气喋休休地说，“这辆自行车我不要，借给你的钱照样借给你，我相信你是个做生意的人。好好做好自己的事，只有自己活下来，你才有机会去帮助更多的人活下来、活得更好！”
复生听了贤文的话，沉吟半晌，还是有些不甘：“我们的铺盖衣服还没拿……”贤文有点生气地对复生说：“复生啊复生，你就有点太小家子气！几件破衣服一床烂棉絮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有些东西该放弃你还是要学会放弃么？！”
听贤文后面的话，复生心中一动，悠忽又沉重起来：“我就这样回去，我家里……”
“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但在外面你暂时没有立足之地，总不可能在外面飘流浪荡一辈子吧？再说我们已经长大了，我们不可能一辈子躲在父辈的羽翼下吧？你也是知道的，我们的父辈孤陋寡闻，有时候可能还不如我们……”贤文接过复生手里的自行车，骑上去，再转过头来，用力喊道：“复生，我们要有自己的生活！走，我们去前面看能不能赶上回家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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