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侯,我们家住在一个绿树掩荫的小村庄。在我的记忆里,生活在这里,很开心,很满足。似乎没感到饥饿,也没感到太多寒意,因为基本的生活都可以在围绕着村庄方圆近千米的肥沃土地上得到满足。
儿时的自己也只能围绕着村庄近千米的土地上在不知不觉中一天天茁壮成长,春天可以吃到象毛毛虫淡黄的榆钱和香飘前庭后院蝶形的槐花,夏天的清晨可以吃到沾满晨露的西瓜,也可以跑到杞园摘一串悬挂着晶莹透亮露珠儿的枸杞子一齐放入口中在香甜中一起融化。更不要说瓜果飘香,硕果累累的秋天了。我们总能应着四季吃到最新鲜的,不用运输、不用包装,更不用各种贮藏的世间珍馐,儿时的我们无忧地欢快地在不知不觉中享受着我们金色的童年。
这一切的美好都应归功于农村土地的承包到户,我们家不仅分到了按季收割的田地,还分到了栽种近30株的杞园!
我家的杞园位于整个杞园的最西头,北面是一片洼下杞园约二米深的芦苇荡,一到秋季,芦苇们个个头顶白色的头翎在秋风的吹拂下,如千军万马在驿动,芦苇荡中挺立的蒲子花序,既象一串串拿在手里的荧光棒,更象架在烤炉上的火腿肠,假如到了深秋或冬季,蒲子花序成熟自然风干后,抽一束下来,趁小伙伴不备当头敲一下,即使你很用力,也不觉得疼,留下的是彼此的追逐和滋意的笑声,蒲花散落在你的头上,衣服上,象是被蒲公英包裹着,被风一吹,又象是数不清的微型降落伞顺风而去。芦苇丛中受惊的野鸭忽地窜出远飞,冷不丁地也会吓你一跳,偶尔在离岸较远的芦苇深处也会看见闲逝的四处游弋的鸭群。
我家杞园旁边有一个长满杂草的坟头,其间夹杂着几株野生的枸杞苗还有许多甘草秧。杂草丛中有一个神秘的洞口,周围还有零星散落着陈旧不堪的木板,也会看见黑色的瓦罐和玻璃酒瓶。所以我们在杞园里不论是拨草还是摘枸杞子,只要太阳一落山便背着背蒌或是提着竹蓝赶早回家,就不管它有没有装满。一次哥哥晚上去给杞园里灌水,说是坐在杞园的土墙上看到坟头突地窜出一团淡蓝色的火焰,接着在那里飘忽着一个身影,吓的平日里胆肥的哥哥铁锹都来不及拣,一溜烟拿着手电筒狂奔回家,才发现脚上的一只鞋子也不见了!
杞园的节日应该是从五月间开始算起,从椭圆形小指长短的杞叶间发出的花序这时侯己开始探头,似紫霞仙子般次第开放,她们又象万千个小喇叭缀满枝头。儿时的杞树树冠高大,有的长至近三米高,此时的它们小一点的象一个个待嫁的傻妞,大一点树龄长的又极象一个个妖致的老鸨。在风的劫持下撩拔万千秀发,散发阵阵花香,扭动曼妙的腰枝招蜂引蝶。各路采花王子哪经得起这般的诱惑,纷纷从四面八方慕名而来,这是他们一年一度开始相亲的日子,同紫霞仙子们亲吻约会的伊甸园,岂能说忘就能忘的。
用不了多少时日,紫花仙子们乘风而去,留下一个个呆萌可爱如襁褓中的绿头杞宝宝。
再经过几阵风的幻化,绿头杞宝宝们张开松惺的睡眼开始快速长大。他们长至小拇指般大小时开始华丽转身渐变色,象番茄的果皮一般由绛红逐浙变成鲜红,此时的她们一个个像极了穿着绿裙的拇指姑娘,她们己退去绛红的羞涩在阳光下闪烁着热情奔放的鲜红。远远看去,整个树冠象是将要被无数的火星点燃,又象是夜间无数的萤火虫红彤彤无比抢眼。
接近六月初的盛夏,烈日下的酷热更好地加快了她们的成熟。整个杞园开始真正的忙碌起来,大人、小孩还有拐着拐杖的爷爷奶奶们也来了,他们拎着各式各样的竹篮,有长方型的椭园形的,最精致的莫过于象高脚酒杯的竹篮了,中间再涂上一圈红色,缀上几朵花,那就是篮中的花魁,谁家的姑娘提在手里,或是挽在臂间,走在通往杞园的小路上,就连开直升机的小蜜蜂也愿意为她保驾护航!
此时的杞园沸腾了!白天有无数的欢声笑语陪伴,晚间听蛙声一片。
麻雀此时也成群结队的往杞园赶,这红彤彤的浆果可是他们的最爱,他们队伍大,来了一波又一波,啄破果皮,吸食汁液,造成很多烂果无法晾晒食用!
一物降一物,耍鹞子的爷爷来了,那在我们孩子眼里可是大人物,大英雄的存在,高大,神秘、只可仰视,还有他手臂上的鹞子,钩子一样的嘴巴,敏锐不停四顾的眼睛,锋利的爪子可都是法宝,令麻雀们不寒而栗。大爷的一身行头颇有讲究,头戴廊沿翻卷拱式大毡帽,留一缧腮胡须,在晚风中飘拂,有点西部牛仔的模样。左臂绑着皮制的护腕,鹞子就蹲在护腕上,腰间系着一个别致的小皮囊,专装鹞子的战利品麻雀。更有趣的是鹞子背上系一个小铜铃在她飞行的时侯发出清脆的声响!
每年这个时侯这位我们崇拜的英雄就会相约而来,带着他的神鹰来降妖驱魔!特别是他架着鹞子在众多孩子的簇拥下走向杞园的样子,不失明星范,可谓是众星捧月,极象拿着法力无边可装天宝葫芦的山代王。
最精彩的还是鹞子抓麻雀了,训鹰人挺究仪式感,竞走到我家杞园旁的乱草坟前从衣兜里摸出瓶小酒来,撒在坟头上,然后拱手作辑祭拜一番才开始放鹞子捕麻雀。
此时爷爷在土夯的土墙上大声吼着!
但成群的麻雀从这片飞起又落在另一片,爷爷也是被这些贪食的贼,不,简直是强盗中的无赖弄的精疲力竭,无技可使,看鹞子爷爷来了,热情的点上自家烤制的卷烟抽一口开始降妖赶魔。
只见鹞子爷爷抖动一下左臂,鹞子立马似利箭般的在枸杞树顶快速的俯冲滑翔寻找麻雀家族。麻雀是群聚鸟类,发现天神降临,吓的成群的麻雀唿啦一声象团黑色的云团,从杞园里忙不择路的飞出逃窜。最终还是有不幸者难逃天敌的魔爪,鹞子爪子里死死地抓着一支灰色的麻雀凯旋而还。鹞子爷爷把麻雀取下,对着麻雀:″呸呸″两下,鹞子将麻雀撕食两口,鹞子爷爷便不再喂它。将剩余的麻雀肉放入小皮囊内。鹞子又一次飞往杞园。看到这场景才明白什么叫鸟为食亡。
出于好奇在杞园里小憩时,问爷爷鹞子爷爷为何要祭拜那乱坟头。爷爷说这还是他的母亲讲给他的故事。这里埋得也是位鹞子爷爷。我们这里的这片杞园流转了好几代人了。这位已故的鹞子爷爷说是逃荒的外地人,刚来时也是个年青后生,生的魁梧高大,人也䂿实,留在这片杞园的地主家里专门打理杞园,一来二去在杞园里同地主的女儿好上了,被地主发现后地主为了名声,不经女儿同意就将女儿许了别家,女儿被逼无奈下投了这杞园下的芦苇荡。这位鹞子爷爷也就此消失,全国解放后,地主夫妇也己故去,这鹞子爷爷独自一个人又来了,留在了生产队继续看护这曾经熟悉的杞园,不过这时他已五十好几了。他很少说话,闲下来就对着这芦苇荡发呆。没过几年因生病人就走了,在临终之时央求把他葬在临近芦苇荡的杞园边上,在庄稼地里就有了这唯一的坟茔。
"在我们这里死人是不同活人争地的。我们都葬在那远处的大山里。″我知道爷爷说的是那,我想了无数次在我眼里那只能看见青色山峦轮廓的大山另一头是个什么样子呢?
我又一次注视着这坟头,感觉没以前那么害怕了。
枸杞子是边开花边结果,到九月份摘到第三茬就算结束了!
冬天拣个好点的天气,爷爷就会拿上他的专用剪刀到杞园里为枸杞树疏枝打叉,然后把剪下的枝条捆绑好,背在渐已佝偻的脊背上在寒风中独自往回走,渐渐地你就会看不到他的身影。枸杞树逐年老化,枸杞子的产量减产,品质变差,听说一种矮化密植的品种已在推广。老的枸杞树全部挖掉,颓废的土围墙已瘫塌,没过两年,爷爷去世,我终于跟随爷爷的灵柩,到了他最终要到的大山之中,这也是我第一次到达这荒凉、又感觉雄伟的大山之中。此时自已感觉这大山就象爷爷,自己仍陪伴在他身旁。
儿时的杞园没了,爷爷没了,后来连自已也去了比大山更远更远的异地他乡!
别了,我的故乡,无论我身处何地,耳边都会回荡着那美丽的歌谣:″宁夏川,两头尖,东靠黄河,西靠贺兰山……″
别了,我儿时杞园,无论我飘向何方,我都会自豪地向人们宣扬:宁夏有五宝:红、黄、蓝、白、黑,红的枸杞、黄的甘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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