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早之前写的一篇网文中的一段,现在读起来亦是感动。
文/闻人歌
隋明三年,那是我离开子盻的第六年。六年前的腊月十九,我辞官游历七国,凡尘便再无李欢歌了。而三年前的腊月十九,子盻病逝,我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
在江的南边是商国,我听老人说,那是出美人和美酒的地方。后来我又听说,那里来了个凤先生,神通广大,开了家世安楼。
世安世安,这便是还人一世长安的吗?
腊月十二晚,我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凤先生。
凤先生是个长得极美的女子,年龄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这就是人人口中的那个凤先生么,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
直到凤先生说出了那句话。
她说,想必玄公到死都不会知道文采翩翩的李玉郎竟是女儿身。
我才知道,凤先生是这世上唯一能帮我的人了。
从凤先生那回来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我回到我的住处青心居。青心居和当年的青竹居只有一字之差。
那天我哪都没去,就在屋子里坐了一天。傍晚的时候,不知是谁家的孩子为我送来了一壶酒。那孩子虎头虎脑的,模样甚是可爱。
他说,你就是李姑娘吧。
我点了点头。这是凤先生给你的酒,她说你只有喝下去,就会知道答案的。那孩子冲我神秘地一笑,便跑开了。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壶酒,盯着它看了一个时辰,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夜深,我终是熬不住了。罢了,也许摆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个机缘。
这个时候,我也不忸怩了,直接对着壶口将酒一饮而尽。酒温是暖的,入口极淡。除了有些晕眩,我并未感到异样。睡一觉吧,也许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和衣躺在了床上。
“醒醒,快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眼前是一位穿着杏色宫服的女子,正焦急地看着我。头顶是金色的隋大殿,如此熟悉,是我回来了吗?
“小翠,你怎么回事?让你打扫玄清殿都会睡着,被姑姑看到又要罚你了。”眼前的女子虽然是在责罚,但语气中却透出丝丝关心之意。
小翠?我朝一旁的水盆看了一眼,那不是我的脸,平凡无奇,略有暗黄的皮肤,再加上身上这碧色的衣服。小翠,果然很适合我。
等等,她刚才说玄清殿,可是这不是玄公在位的时候才有的吗?现在是隋明三年,难道……
“现在的国号是什么?”我问那位女子。
“小翠,你睡傻啦?”女子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现在的君上是隋玄公,国号当然是玄啊!”
玄,真的是玄,原来我真的回来了,嘴角高兴得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
“好端端的笑什么,我看你是真的睡傻了。”女子拍了一下我的头道,“算了算了,你笨手笨脚的就别打扫了,还是把药给君上端过去吧。”
玄公的寝殿离玄清殿有一段距离,那条路我也很久没走了。走过去的时候,天空飘来了雪花,让我想起那晚的离别。
朱公公依然守在寝殿外,见我过来,他嘱咐道:“君上累了,已经在床上躺下了。你拿进去服侍君上把药喝完,注意别烫着君上。”
“诶。”我应道。
玄公的寝殿似乎还跟以前一样,重重的珠帘后传来时断时续的咳嗽声。我的脚步很轻了,可是还是被他发现了。
“是朱公公吗?”龙床上,他穿着金色的睡袍,领口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样子一如从前般风流。只是苍白的脸上微微透出不健康的潮红,虚弱地咳嗽,他的身子一定大不如之前了。
待他看清来人后,轻抚着额头道:“把药放下,你可以出去了。”
看着他冷清的眼神,我也不离开,依然端着药:“朱公公叮嘱奴婢,一定要亲手喂君上把药喝下去,还请君上不要让奴婢为难。”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最终还是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我轻轻地坐在他的床边,小心地吹了吹药。墨色的药汁上透出一股浓烈而苦涩的气味,药一定很苦,我皱了皱眉。舀起一勺子递于他的嘴边,可他却迟迟不开口。
“君上,君上?”我叫道。
他似乎是失了神,听到我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张开了嘴。喝下去之后,他突然开口道:“你那皱眉的习惯像极了一个人。”
他的声音很轻。
“是吗?”我强装镇定,“那人是君上的故人吗?”
他闭上眼沉默,好像在回忆什么,久久不开口说话。
“不是。”他重重地咳了几声,沿着嘴笑了起来,“那人是我最爱的人。”
勺子没有拿稳,脆生生地掉入了碗里,还好药汁没有溅出来。
“君上所爱的,”我颤抖着声音,“一定……一定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了。”
“美人?确实是个美人。”他的眼里亮晶晶的,“我家的小歌恐怕就是美人也比不上。”他轻笑出声来。
泪突然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小歌,有很多年很多年没听他这么叫我了。
“你怎么了?”他有些无措。
“奴婢见君上情深,不经想起远在家乡的情郎,颇为……颇为动容。”我慌忙擦干了眼泪。
“你离开你情郎很久了吧。”
我红着眼点了点头。
“小歌离开我也很久了。”他叹出一口气,缓缓道,“到底还是我负了他。”
咳嗽声越来越频繁,他的话很多,好像那些话在他心里已经藏了好久好久了。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我本是要去找小歌的,可是流月给我下了迷药,一睡就是七天。我醒来的时候,小歌已经不辞而别了。我把隋国翻了个底朝天,也还是没有找到他。我感到心里空空的,我从来没有那么怕……那么怕的失去一个人。
“后来我便开始不闻朝政了,终日待在青竹居,假想小歌还在,与他喝酒对弈。流月跑来质问我,她说我是不是爱上李欢歌了,我说是;她说是不是因为她的眉眼长的像李欢歌我才留下她的,我说是。我无法说谎,更不能再欺骗自己了。他听到后很痛苦,她笑着对我说,李欢歌已经走了,我现在只有她。我废了她,因为我不想在有人代替小歌在我心中的位置了。”
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我忙为他送上帕子。他用帕子掩着嘴,白色帕子上的血红看得我触目惊心。
“君上……”
“没事。”他无力地摆了摆手。我忍住泪,咬着牙,不让自己崩溃。我轻轻地扶着他平躺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刚要起身,便听他又道:“很久很久之后,我才想明白一件事,原来真正爱一个人,不管他是男是女,不管他是生是死,上天入地都要把他找出来紧紧地抓住。也许我对小歌的爱不能为世人……所容,可是……我所爱的和想要的……就只是……李欢歌……罢了……咳咳咳……”
“君上,你累了,快睡吧。”我低下头,眼泪顺着脸庞打湿了被子。
“恩。”他的神志似乎有些不清,拉着我的手道,“小歌……若有来世,我一定会牢牢抓紧你再也不放开,也请你……不要离开我……好吗?”他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拉着我的手也渐渐松开了。他合上了眼,眼角边是淡淡的泪痕。嘴角一如既往的向上勾,样子还是那么风流。
“好。”我轻轻地擦干他眼角的泪痕,“来世我不会在离开你了,子盻。”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窗外不知何时下了雪,厚厚地积了一层。这一觉似乎睡得特别长。床上的枕榻湿了一半,仔细嗅嗅,似乎还有药汁的味道。往事如烟云般散去,也许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黄粱一梦罢了。
我推开窗,雪已经停了,淡淡的梅花香传来,我知道那是院子里的白梅开了。
那一片茫茫中,白梅树下,落花缤纷。我仿佛看到树下站着一位面如冠玉的玄衣公子,他的手里摇着我的那把十六骨白梅折扇,好不风流地对我一笑道:“小歌,今天是个踏雪寻梅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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