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

春节在家看了一遍《士兵突击》。几年前看的时候热血沸腾，这一次没有再沸腾。

看到史今复员的时候，我想起了当年我所在的连队里的一个老兵。他跟我同岁，只不过他是兵，我是官。他很能干，是业务骨干。在部队有一个有趣的现象，越能干的人越喜欢调皮捣蛋。这个老兵干了很多活，也添了很多乱。深更半夜跳墙出去喝酒，喝完酒还要打一架，打完架被抓到了纠察队，纠察队打电话让我去领人。这都成了家常便饭。领回来照例是踢几脚骂两句，我也不指望他能改，他也嬉皮笑脸的不当一回事。

他篮球打的不错，所以每次比赛他都是主力。但是我们连队从来没有拿到过好名次。这一次我想训练几套战术以弥补实力上的不足。训练战术是很枯燥的，先是口干舌燥的讲半天，然后就是一遍一遍的重复跑位。就在我讲战术的时候，他嘻嘻哈哈的不断插科打诨。我终于没忍住，抄起篮球砸过去，大吼了一声“闭嘴”！后来的训练非常顺利，所有人都很配合、很安静。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深更半夜出去喝酒打架，也没有再跟我嬉皮笑脸。我知道这不是尊敬，而是疏远。

有一个周末，轮到我值班。上午在球场上挥汗如雨，中午我一个人跑到山下的小店喝了几瓶啤酒，回到宿舍就蒙头大睡。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向枕头边一摸，摸了个空，糟了，手机不见了。把宿舍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我断定是中午喝完酒回来的路上丢的，因为我清楚记得喝酒的时候还接了几个电话。

这事有点糗，我不好意思声张，于是悄悄把他叫到我的宿舍里，把前后经过跟他一说。他哈哈大笑，说这是我喝酒不带他的报应，然后就拿了两个手电筒，我们俩一起出去找手机。来来回回找了两遍，没有找到，我垂头丧气的回宿舍。那时候工资很低，丢一个手机损失惨重。我推开门就看见营长在我宿舍里坐着，脸上的笑容透着不怀好意。他问我：“是不是丢东西了？”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肯定是下午我睡觉的时候他来过我的宿舍，看我喝了酒，就把我的手机拿走了。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营长，我没喝多，主要是因为上午打球太累了。”他跟我是老乡，没有啰里啰唆说一堆废话，只是扔下手机和一句“下不为例”就走了，出门时又回头补了一句：“让你小子吃独食。”

有了我这次带头示范，那个老兵旧态复萌，三天两头出去喝酒打架。每次回来照例是踢几脚骂两句。有一天，他悄悄的来到我的宿舍。我看他抓耳挠腮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很纳闷，就说：“有屁快放。”他又憋了半天，才开口说：“哥，给你提个意见，你看我现在也是老兵了，还当着班长。以后你别再动不动就又踢又骂的，太没面子了。”话音刚落，我上去就是一脚，比平时踢的还狠一些，说：“滚蛋，你要是不捣乱，我能踢你吗？”

以后他还是经常喝酒，但是很少打架了，确实有了一点老兵的样子。我也没有再踢过他，只是偶尔骂几句。

一转眼就到了他退伍的时候。想着这几年处的不错，我要请他喝顿酒，顺便叫着一起退伍的其他几个老兵。退伍是很伤感的，但是大家尽量避免伤感，互相说着过去的一些糗事，把气氛搞的很热烈，酒也喝的不少。结账的时候他拦住我，跟我抢着结账。我说：“滚，今天是老子请你喝的滚蛋酒。”他喷着酒气趴在我耳朵边上悄声说：“哥，我已经找好了关系，今年不退伍。只是现在还不敢公开，怕有人攀比。”我问：“真的假的？”他说：“绝对真的。”

第二天他还是打好背包上车走了，他给我的解释是过几天就回来。但是再也没有回来。前几天他给我打视频电话，我还追问他当时是不是故意骗我。他说根本没有这回事，那天就是我结的账。他说是我喝多了，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