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写太大的题目,驱使我拿起笔的,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夜晚想起最平凡不过的一些人。
(一)
成云从小是家里的长子,那个年代家里有三个孩子是个很寻常的事情,他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叫成双和成群。大抵是第一个孩子的名字让小学文化的父母上过心,后来两个就流水线量生产了。
三个孩子虽然寻常,但三个孩子成绩都好,就不太寻常了。是喜事,也是一件忧心事。虽然孩子个个聪明,但家里可没有那条件供出三个大学生啊……
拿着漂亮的成绩单,老父亲眼睛虽然笑着,嘴却紧紧抿起来,显得那笑也是那样无能为力。老母亲在旁边不出声,抬起袖子偷偷擦了擦眼泪。
一向不怎么说话的老大说,我不读了,给弟弟妹妹读吧。
新的学期开始,成云留在了家里陪父母务农,在这片黑土地,一留就是一辈子。
妹妹高考失利,嫁去了县城生活幸福。
弟弟复读了两年,出去经商小有资产。
而他还留在黑土地。
春天种满绿油油的油菜花,夏天会成为金黄的花海。
夏天的菜瓜和西瓜是侄女的最爱。
秋天棉花白了要赶紧去摘了回来晒在地上云海似的软绵绵。
冬天路边会开一树腊梅,是雪白天地里一抹艳色。
但农田的付出太多,收入又太少了。
他的妻子儿子一个个出去打工,而他,一边维持着农田,一边做起了小工。夏天最热的时候,他弓着身子给分裂的道路铺上沥青,是为了一小时二三十块的工资。
(二)
老母亲从小女儿那儿回了老家一趟,见到又黑又瘦的大儿子,心里有些牵挂。大儿子一个人在家总不好好吃饭,胃隔三差五的疼,看上去总觉得脸色不好。
老母亲越想越怕,从乡下回来之后天天念叨着让大儿子来县城检查一下身体。
小女儿虽然不以为很严重,但也劝着大哥来检查一下,也好让妈妈不再操心。
大哥赶来做了一天检查,第二天就待不住,回乡下继续照顾他那一亩三分地。
走的时候老母亲在阳台上远远望着,就像是当年望着那个背着书包去读书的青涩少年,她要看着他上了车,才放心。
车等了好一阵才来一辆,她也就在阳台上站着一起等,想着大儿子总是不知道心疼自己,太阳那么大也不在阴凉的地方等着,就傻乎乎站在太阳底下。
直到看着大巴留下的尾气都消散了,她才回到屋里,心里总是牵挂着。
拿到检查结果那天晚上,小女儿成群攥着大哥的化验单回到家里,正给县医院的老同学打电话问详细情况。
被她的女儿看到了,总觉得妈妈有点不太对劲,打开那张叠的方方正正的化验单一看——胃癌!
她不敢置信地望向妈妈,却看到平时总是盛满笑容的妈妈的脸有一种近乎悲哀的神色,还有一种从未见过的无助。
夜里母女俩相拥着,索取着对方的力量,也互相给予力量。
成群已经决定,暂时不要将此事告诉大哥,害怕成云会因为心理负担加重病情。于是她马上打电话联系二哥成双商量此事,成双一听到这事就急了,两人聊完他接着就给老父亲打了电话。
老父亲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主,很快,老母亲也知道了。
有人辗转难眠,有人整夜垂泪。
(三)
第二天告诉成云检查结果的时候,成群努力表现出很轻松的样子,大哥不过是胃病稍微有点严重了,医生说最好在医院观察治疗几天。
成云还是不以为意的样子,家里的活那么多,哪里能把钱烧在医院呢。
老母亲在旁边眼睛红红的,是苦苦压抑着什么的样子,小声劝着,身体重要,还是去医院好好治疗一下。
成云最终还是住了院。这件事最终也没有瞒过他——老母亲几乎枯萎的神色已经宣告了一切。
明明生病住院的是他,可是母亲看上去比他还像个病人了。
小妹成群张罗好医院的床位,成云住进去,钱就仿佛往无底洞里扔了。只是在病床上打点滴,一天就要好几百,做小工要好几天才能挣回来。
弟弟妹妹对此早就放下话,不要操心这些,我们凑钱先治好病再说。
虽然是胃癌,还好发现得早。
有时候真的让人不得不信,或许母子之间,真的有某种特殊的心电感应。
成群一边上着班一边照顾病房里的大哥,大嫂也很快在工厂请了假回来照顾成云。
成云看上去还没有那种重症患者的憔悴,只是心疼每天砸进去却不见个回声的人民币。
多方商议下,准备择日去省城最好的医院做手术切除癌变部位。
成群有工作走不开,成双马上就放下生意赶了回来。
省城太大,大哥大嫂去了医院也是两眼一抹黑。于是成群找了人脉安排上了病床,成双带着钱领着大哥大嫂在省城安排手术事宜。
成双安排好手术又要回去照顾生意,成群请了假手术期间过来陪大嫂照顾大哥,熬过了手术期成群的假销了,老父亲又陪着来复诊……
老母亲的脸上终于不再只有憔悴的神色。
而我,
永远记得成云手术后麻醉时那干枯的嘴唇。
(四)
一个人的命运或许多舛,而一个家庭,轻易却不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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