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老林
老林独自带英子已经二十一年了，二十一年里他从不怨天不尤人，一个人默默忍受着生活赐予他的一切。可是今天，他不想忍了，他要去找赵芸香。
英子在家收拾东西，准备搬到枫树乡卫生院。那里离秋水镇也不过十来公里，可是那里地处偏僻，一条街不足五分钟路程。人还没抬脚走而街就已经到了尽头。在这样一个地方，英子一个人带娃，老林是不放心的。
老林看着忙碌的英子，只说了声出去有点事便走了。
田野里蒸腾着暖融融的泥土的味道，河边的柳树已经生出翠绿柔亮的叶子，阳光下，有如玉片。老林一边走一边看他看熟了的风景，烦闷顿时消减了许多。
到尹殊家时，铁将军把门，一只猫慵懒地在屋檐下晒太阳。看来赵芸香有可能去上班了。老林站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心里想着这就是他的英子的婆家，进不去的婆家。他的背已经有些驼了，略向前倾的身形像个斜体仿宋阿拉伯数字“1”，不过“1”不是往旁边倾而是往前倾罢了。这个前倾的“1”抬头望望天，然后狠狠心一转身朝赵芸香上班的矿区的商店走去。
矿区的商店并没多少人，老房子显得大而深，大太阳下不知怎么就露出一种衰败的气象来。老林走进去时，赵芸香和另外一个营业员正在柜台前闲聊。
“咦，老林！”赵芸香真的有些诧异。
老林笑笑，“老赵，我是来和你商量点事的。”老林开门见山，旁边的人见状识趣地走到外面晒太阳去了。
赵芸香微笑着若无其事地看着老林，老林倒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了。
“英子明天就带着康康去尹殊上班的地方去了，你知道吗？”老林终于下决心开口了。
赵芸香点点头，“哦，那好，他们一家三口本来就应该在一起。”
“那个地方的条件听说有点差，康康还小……”
“那里不是照样有人生存吗，且都过得好好的。”赵芸香的语调不紧也不慢。
老林觉得胸口闷得慌，心脏急速地跳动起来，脸色有些发白。赵芸香看出老林的异样，“老林，你不要为他们的事太操心了，路是他们自己选的，他们有本事去对付的。”
“唉，养女就是讨气怄的，”老林下意识地用手按住胸口，轻轻地说。他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倒是赵芸香斩钉截铁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老林……”赵芸香一下不知说什么了，老林摆摆手，“算了，算了，”这个前倾的“1”倾得更厉害了，他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老林走到家时，已是满头大汗。英子正在喂孩子，他看到老林那极端疲惫的样子，不由得大吃一惊，“爸，你到哪里去了，怎么了？”
老林拖过一把椅子，费力地坐下，“唉，没什么，就是到外面随便转了转，人老了，不中用了。”他一伸手，抓住康康的小手，轻轻地晃一晃，“是不是呀，康康，姥爷老了，不中用了。”
英子定定地看着她的父亲，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
就在这时，赵翔的母亲也就是英子的姑妈林霜菊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了。她一来就带着些哭腔，“哥，你快到我家去看看吧，赵恒多那个混账东西正在家撒酒疯呢？”
“青天白日地，撒什么酒疯？”
“还不是因为赵翔那个孽障呀，他跟有夫之妇跑了，结果昨天别人家寻上门来了要人，好说歹说总算是劝回去了。可是这脸丢大了，他爹今天一个人在家喝闷酒，喝多了，要上房揭瓦呢！”
“就没一个听话的东西！”老林起身，稍稍晃了一下，就跟林霜菊匆匆走了。
远远地，就听见赵恒多那炸雷般的声音，“赵翔，你个狗日的……”老林一听，眉头一皱，还真是喝得不醒人事,喝成个浑球了。“我要杀了你……”镇里几个年轻人正抱住赵恒多，不让他四处乱窜，哪晓得喝醉了的人力气就是大，几个年轻人大有招架不住之势。
“林叔，快来，我们抱不住了，”胥有德一看是老林到了，像看到救星一般，慌忙发出求救信号。老林脱下棉衣，两步上前，照准赵恒多就是“啪啪”两耳光。赵恒多受了突然的刺激蹦了起来，正准备挣开还击，醉眼一看是老林，便软了下来，嚎起来，“哥……我……我这人是丢大了，赵翔那个不成器的东西！”
“我看你这是嫌丢人还丢得不够大，你这样发酒疯就不嫌丢人了？”老林提了把椅子坐下，对着妹妹林霜菊说，“去，给他打盆冷水洗洗，像个什么样子。”
赵恒多年轻时在镇上可谓孔武有力之人，嗜酒逞强，可他就独独怕他这瘦弱的大舅哥。现在大舅哥一通发作，他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们两口子也是的，事情都还没弄明白，就不要给自己的娃乱扣帽子了，什么勾引有夫之妇，这样的话也是你们这当父母的说得出口的？赵翔这孩子我还不清楚，他怎么浑都浑不过他爹！”老林不想看到赵恒多两口子唉声叹气的样子，就招呼在场的几个小伙子离开了，“看他有本事上房揭瓦！”
老林再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一天经过这样两趟折腾，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疲乏，一下子就瘫坐在椅子上。
明天英子就要独自带孩子生活了，真正做为一个成年人的生活。老林觉得有些话不能不说，“英子，明天你就要一个人独自带娃了，你和尹殊就要真正开始独立生活了。”老林看看英子，“唉，尹殊是个好孩子，可你们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唉，算了，不说了，爸相信你会把家操持好的。”
那天晚上，老林久久不能入睡，一种想吐的感觉袭上来，他起来几次，可是并没有吐出来。他仔细回想了今天的饮食，和平时并无两样，看样子是真的老了，一种悲凉不禁袭上心头。
无戒365行动日更营 第八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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