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塔

Snow

如果外面变成白雪皑皑的一片

那我会给你

泡一杯温暖的茶

一直待在我身边就好

约好了

我抱着这样的想法还是离开你了。对不起，虽然这样说并没有用。我所处的清晨窗外已是白雪皑皑，不时有雪兔跑来跑去，当然这需要你认真地去看。那支起耳朵，悉悉索索的小家伙就是雪兔。我记得你喜欢兔子。

还记得那年你老犯胃病，缩在寝室窄窄的床上，昏暗的宿舍，冷漠的室友，你躲在被窝里艰难地发消息说希望见我。我知道，你想见我，我知道，你想我们能一起出去玩，吃好吃的，坐很远的车，去到中国的每一个地方。可公交站三站的距离就能让你难受地想哭。去不了。吃不了。我们被困住了。

我有一把大大的伞，你记得吗？那年冬天好漫长也好冷。每天早上都刮很大的风，经常是雨夹雪的态势。清早，我匆匆收拾，随手就拿起那把显眼的大伞，走出宿舍楼，迎面就是大雨。一路奔跑到车站，我才发现我的袜子穿混了，所幸并不明显。

同你一起吃早饭，这个点行人不会太多。熟悉的车来了，收拾好伞，擦擦脸上的汗或者雨，找个靠窗的座位。等着我，我大概还有四十分钟。你可以起床了。发信息的时候，屏幕被顺着头发滴下的雨水打湿了。

窗外雾茫茫一片，我时常觉得这会是奇妙的旅途，希望有一天能带你看看。走上车的是一对老爷爷老奶奶，他们互相搀扶着，互相坐对面。两人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彼此。那是爱情吗？或许是吧。

你手上的红心二结束了这场只有我们俩的牌局。我们的胜负比是2比8，我总是输给你。你赢的时候笑得很开心，别笑得太过了，会疼的。奶茶店的姐姐端上来的总是温的烧仙草。无论春秋冬夏，我们只能喝温的。

朋友圈的朋友坐上飞机去了哪？见识了何处的日出呢？尝过了哪家老巷子的本地菜呢？所幸我们可以通过他们的动态，跟随着一齐感受不同城市的心跳。你想去很多地方，想见识北方洁白的雪，南方金黄的沙滩，我都知道。

你讨厌每次的假期，分离的时间，我不在的日子你都讨厌。你常常说要在一起一辈子。一辈子，我说好。

可有时候我也在想，你说的是这辈子，还是下一辈子？

明天你醒来的时候，窗外会不会下雪呢？会不会有人为你泡茶呢？我尽量不去想这些。我不想睡去，假如这样的话，今天就变成了昨天。如同每一个普通的清晨，可有的人就留在了昨天。

没有什么要带的行李，重新系上我的鞋带，我终究还是没能学会你系鞋带的方法，也不能给你系上完美漂亮的蝴蝶结了。车已经鸣笛了，他们在等我了。你知道的，如同我说的，穿过长长的县界隧道，便是雪国。

《雪国》翻开了一半，熟睡的你侧着头，似乎有泪滑落。我想为你擦干泪痕，却触不到你。亲你的额头也做不到了。你似乎在梦里说着些什么。

你说一辈子。不是这辈子或是下辈子。

我艰难地俯下身，在你耳边说我最后的答案。

是每一辈子。

Seven

确切地说，我已经被困住这段星系旅程五年了。我的小女儿也已经五岁了。她出世的时候我不能陪着她，不能抱抱她，也没能亲耳听她说一声爸爸。这多让我伤心。我对她有很多话想说，这一点Seven可以给我作证。

Seven是我五年来最好的朋友，他是照顾我起居的智能机器人，他有着全宇宙最好的耐心，最棒的交流能力，无论多么无聊的话题，他都能接下去，都能耐心地听我说完。自从同地球的联系被星系冲击破坏后，他的作用显得更重要了。

我没法接收到来自地球的语音类消息，但还是能不定期接收到一些任务指示、重大新闻、以及我女儿妻子的近况，这其中我最关心的还是我的小天使。上个月她获得了写作比赛的一等奖，在这方面她完美继承了我的天赋。

不，先生，您女儿获奖的消息已经是去年九月的事了，间隔了近10个月。

不不不，你们机器人一点也不懂得相对论。对我而言，这说成是昨天都不过分。

是的，先生。我已经尽力通讯地球本部，可最新的数据传输还是不能完成，我们已经沿着这条轨道行驶超出预期时长了。

我知道，我也不想。确切地说，逃离那场星系冲击的代价就是延长了这段旅途的时长。在这无限的宇宙里，我俩太过渺小了，我们的时间不算什么。

是的，先生。您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我唯一挂念的还是我的女儿，这点很奇怪。按理来说，她是我出发后才降临到世上的小天使。可为什么我如此迫切地想见她呢？她的名字是我取的，这点我很自豪，她小名叫月月。或许哪天她能陪我一齐从外太空看月球，看清月球的轮廓脉络。她会认识我吗？她会知道她的父亲此时在数万光年之外想念她吗？

先生，我觉得您该休息一段时间了。您看起来有些疲惫。

Seven说的没错，我已经有所察觉了。我开始掉头发，一把一把地，前天我洗浴的时候发现自己开始流鼻血。我想我的时间似乎快到了。

先生，我已经帮您设置了自动驾驶模式，预期半个月后抵达目标空间设置点。在那里我们可以联系地球，争取为您的身体及时反馈情况。

Seven的显示屏此时是笑脸表情。

Seven这么久以来，我见过你的表情无非就是三种，笑脸，疑问脸和少有的愤怒脸。假如我死了，你会有哭泣脸吗？

先生，我的表情管理系统出现了故障，目前只能设置笑脸模式。您的身体只是一点小问题，我用不着哭泣脸模式。

Seven，你记得我说的故乡的事情吗？高高的铁塔，红色的光，偶尔还附上些白雪。我家正好能看清铁塔的全貌，同别人提起，就说家在铁塔正东边的楼上。

先生，那座塔的造型同东京塔很相似。我的系统库里有东京塔的照片，您已经看过上千次了。您还想再看看吗？

不了，Seven我说这句话的意思并非是想家。而是强调某个事实。铁塔并不存在。这一点我很清楚，从第十四次看东京塔的时候就明白了，我记忆里的铁塔就是东京塔。而我家并不在东京。这并非是记忆的偏差，因为这记忆本身就是假的。

先生，您没事吧？

那次星系冲击，我知道了答案。我截获了部分来自地球的信息，确切地说是来自你的信息。这趟旅程没有终点，从某个意义来说，这个终点是我无法抵达的。

Seven沉默中。

这趟旅程如同火箭升空的情景，一节推进舱用完便落下了，接下来是另一节，如同剥竹笋，一层接着一层。一层写着One,一层写着Two，而我是Seven。我预测是我的时间到了，五年的保质期。对不对，Seven？

Seven继续沉默中。

我并无怨言，Seven我真的并无怨言。这趟旅途真的好美。最重要的是我有我女儿的陪伴，她真的是一个小天使。我特别喜欢看她画的星星，原来在地球看见的星空是这样的。遥远却耀眼。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为我的身份感到一丝丝难过。

先生，对不起，您说的都是程序设定好的。

没关系，我早就释怀了，我只想同她看看日出日落，想告诉她外太空是什么样子，告诉她每一颗星星的名字，告诉她每一段旅途的轨迹。告诉她，作为她的父亲很自豪，也很荣幸。

先生，您还是躺着吧。上次的冲击实际上已经预先损害了您的身体。预期Eight型号是三个月后使用，可现在必须提早使用了。

没关系，我觉得这样看星空好美。你知道的，这段旅途太漫长，太乏味了。我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会会。我想听听她的声音，你有吗？Seven。

Seven显示屏显示一串通话标识，先生，这通电话是我程序并不允许的，所以时长及质量没有保证。

谢谢你，Seven，不知觉间，我的鼻子又开始流血。背后群星坠落，我的旅途似乎抵达了终点。我等待的会出现吗？Seven。

Subway

自我注意到她以来，今天已经是她在这等的第五天了。这个地铁站是这座城市最为冷清的几站。尤其是趋近末班车的时候，空空荡荡的候车厅显得更为冷清。她坐在椅子的最左侧，虽然偶尔会有同我一样的下班候车的行人，却没人坐在她的旁边。我想，怕是她身上无意散发出来的寂寞感吧。

彻头彻尾的寂寞感。这种感觉如同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所写。她端坐着，有车来了，她会站立起来，像是等待约好的爱人归来，可结局总是她看着我们几个稀拉拉的行人无精打采地走进空荡荡的车厢。她等的那位人还没有来。

偶尔我也会想象关于她的种种。她应该性格很安静，喜欢看些偏文艺类的书，学习成绩应该不差，说起话来应该是缓慢却坚定的语气。久而久之，我把我的理想型套在了她的身上，每每想到这里，我总会不好意思地笑了，车开的间隙里再多看她一眼。从车厢向外看，她的身影更小了。

好像夏夜的萤火虫，从草丛堆里冒出来一点一点的光亮，她的光亮不太明显，被队伍甩在后面，艰难地追随着那聚着才耀眼的光。

圣诞节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个站点也开始有了圣诞节的装饰或广告宣传语。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这串旋律无处不在，就像这几天连绵的雪。可她还是一个人坐在那，不同的是衣服穿得厚了些。

看着她孤单的身影，我想作为萍水相逢的人，或许可以表示一点节日的善意。圣诞节的那天，她穿了红色的毛衣。可地下的温度还是有点儿凉，她不时搓搓手。我壮起胆子，坐在了她的旁边。随手拿出了准备的礼物。

说是礼物其实就是公司发的苹果，不同的是有着很特别的圣诞包装。她接了苹果，笑着说了谢谢。随后继续沉默。我想还是得找个话题。我觉得还是得问她在等谁。可话还没开口。她便独自说了。

我在这是等一个人。我们约好了。他没有来。以往都是他来找我，在宿舍楼下等我。我想，我也应该等他。我们约好了，一辈子的。

那他怎么没有来呢？

他来了。就差这一趟路。我知道他来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窗外下满了雪。我起床给自己泡了茶，泡了两杯。茶冷了，他也走了。

那你要等多久呢？

我说了，一辈子约好的。

Tokyo Tower

当你难过会不会让我安慰

当你开心会不会分享

想要你陪我久了只会

发觉勉强

我像东京的铁塔

在冰冷的白雪中发着暖暖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