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之洲

作者: 风浩荡欲飞举 | 来源:发表于2019-04-11 07:39 被阅读137次

俗话说:任他城中酒肉臭,我即荷锄上田头。

此时是贞观年间,这是离京都长安不知道多远的村落。只知道徭役到不了这儿,收钱的官差也不愿走这么远的路收来几颗铜子。这儿的人很少使用银钱。甚至没有集市,他们需要的粮食、衣物和其他琐碎,每月一次请人从外头采购,不愿让这方天地沾染外头人间俗气。这是老一辈人定的规矩。他们曾是在外面世界或挥拳弄棍或辅佐圣明,到乞骸骨之年,来到了这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这词来得没有半点虚假,百米来方的一片平地,平地下是呈阶梯状的黑土,背靠着山,此时是春天,只见山上是一片葱绿。最早到这儿的苏老,在勘探这片土地时,曾叫儿子前去查看这周遭环境,说道山上遍地是药材,良木奇花也很是常见,除了兔子、獐子没见其他猛兽足迹,只是对面的山中似乎听得几声狼啸。再见那阶梯旁一方湖水清澈见底,中间有大大小小的沙洲,正这时又不知从哪飞来几只雎鸠,这种矫健刚猛的鸟,常年在长安城的苏老也是头回得见。要不是在古书上看到对那鸟的描绘,怕是得见仍是不识。便决心在这定居。自嘲要附庸一回风雅,将此地取名为雎鸠村,那湖也叫雎鸠湖,而打湖边的、一条从山间石壁流下来的溪流,与这是湖水似是相依相偎,便取名为围鸠溪。开始是一户苏家,后来人家便渐渐多了,半是仰苏家之盛名,半是厌外世之浮华。怕是官家也知道人人不凡,皆是不能惹的人物,不敢上这儿收那几个铜子也说不定。时光如梦,转眼间村庄已有二三十户人家,皆是高洁隐逸之士到此颐养天年。

在河之洲

这天,几家老儿聚在一起下棋,年近古稀的老人们,个个精神矍铄,为谁赢了半子争得面红耳赤。渐渐也倦了,便倚靠在树下聊起天来。这些朝中遗老,也跟所有普通老人一样,惦记这几方水田的收成,儿女的婚事。

钱家老人正为孙女的婚事喜忧参半。下月初五,孙女即将嫁入长安城李尚书家。虽然李家是熟识,万不会亏待了孙女。可一想到嫁去之后难得一见,这心里便不是滋味。众人纷纷劝慰。孙家老头有点嘴碎,平日不知道因这个毛病挨多少白眼,这回也没见他消停:“老苏,你那孙子也就要娶妻了吧?是周家那姑娘呀,那姑娘容貌身段都上佳,识得诗书,又是个好性子的。”苏老正高兴呢,孙家那讨厌的嘴:“特别是那绣工,可真是一等一的好。”众人大笑,谁不知道那李家姑娘哪哪都好,就是那绣工,实在是不能恭维。苏老羞恼,涨红了脸呛声道:“老孙头,你家穷成这般啦?绣娘都雇不上了吗,我给你雇个!我家的孙媳妇又不是来我家当下人,是来我家享福的!”众人哈哈大笑,孙老见苏老头要当真了,拱手道歉直说不该。这气氛正值融洽时,贺家老头却显得有些不得劲,见众人望向他,叹着气道:“还不是我那孙子,18啦!愣是没半点动静,给他张罗婚事,差点把家都给捅翻,非说要找什么真心相恋之人,哼!那小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歪理。”“你家小子我昨儿个刚见着,是个能成大事的人物”。“一说这个我更烦,那小子,白长了个聪明脑子,却说不读腐儒之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静默几秒,又说:“那小子只怕要走他父亲的老路。”众人不敢出声,怕老贺头伤心。贺家独子死在战场上。老人敛了心神,强笑道:”劳烦各位老哥给我家贺儿注意着。”众人纷纷称乐意之至。各家开始唤吃晚饭,老人们拱手道别后就散了。

苏家现任家主苏晟武,在朝任御史大夫一职近二十年,也早已厌倦官场尔虞我诈,多次乞骸骨未允。圣上因其劳苦功高,允许赋闲在家,只是逢朝中大事,则须到场维持朝野运作。苏天鹰为苏家独子,其妻徐婉婷,是苏家主恩师之女。虽是媒妁之言,但夫妻两人都是饱读诗书、文雅厚德之人,故恩爱多年。苏家也算是贵胄之家,却没有妻妾偏房。育有两子一女。大儿子名为苏轩,现已举进士。老二苏莹绣,倒是不像父母亲,像极了苏爷爷,苏爷爷是武将出身,对儿子和孙子的舞文弄墨本就多般不满,爽朗利落,落落大方又明丽端庄的苏莹绣就显得格外受宠。但说到宠爱,苏家上下最宠的还是幺女苏舒窈。苏舒窈还在母亲腹中时,朝野动荡,敌对势力在苏爷爷食物中下毒,却被徐母食下,当时就见了红。到生育时,徐母难产,差点一尸两命。所幸最后母子平安,但毕竟对娇嫩的婴儿产生了影响,幼时体弱,汤药不断,调养到十岁才与正常女子无异。家中上下还是捧在手里怕化了。加之从小限制出行,在家读书不少,沾上了娴静之气更显得娇柔。其实苏舒窈是在母亲腹中待足了月份的,并没有表面上那般柔弱。

自从举家搬到这桃源之地后,后辈其实大抵不知道苏家的显赫,都是勤勉上进,性情高洁之人。苏家主这次外出有半个月,早已托奴仆带了口信,推算时间今天该到家了。很久没见父亲的苏舒窈请示过母亲后,到那雎鸠湖边等待父亲。这是四月的和煦天气,极少出门的苏舒窈很是开怀,一是为着即将见面的父亲,而是为这温暖舒爽的春风、春景。她俯下身,半是渴望,半是羞怯地摘一朵野花。满满的生机迎面扑来,心中一片恬静。春风吹动树林,树叶哗哗奏乐;吹动湖面,湖面像被拨动的琴弦;吹动脚旁的青草,似小手触摸脚踝;吹动颊边发丝,她忍不住唱“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唱着,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觉得莫名欣悦,忍不住嘻嘻的笑出声。正这时,进学回来的贺贺之州在围鸠湖经过,听到笑声抬头一看,和暖的春风之中、盈鼻的春天的香气之间,一灵动少女拈花轻嗅,裙裾带风。只觉得笑声像绸带抚过他的胸膛。

很久以后他们回忆这一段时,他搂她在怀里,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心都要化了。”

在河之洲

贺之州心情激荡,面上却半点不显。他停下步伐,也不躲藏,直直地看着苏舒窈。苏舒窈并没有意识到贺贺之州的靠近,她蹲下身子,静静嗅着那花香。“莹绣儿!”一个浑厚稳重的声音传来,苏舒窈抬头一看,“爹爹!”迅速起身朝苏天鹰奔去。“姑娘家家的,跑慢点!”话音刚落,苏舒窈已经跑至父亲身前。“爹爹,你终于回来了。这次离家这么久,娘可是挂念你得紧呢。”“哈哈,就你娘亲挂念我啊,枉我平时白疼你了。”苏天鹰看着女儿乖巧活泼的样子,忍不住戏谑。“没有呀,爹爹!我也很想你啊,嗯,爷爷也特别想你”苏舒窈暗暗顶了父亲一嘴。“你个丫头!”苏天鹰忍不住扶额,他那个父亲啊,对世代在军场效力的苏家出了他这个文官,一直是不满意的。“苏伯父好。”贺之州忍住心上那份悸动,走上前来向苏父问好。“是贺家小子啊,你怎么在这啊?”“回伯父,我刚从我爷爷那回来呢。”“你小子可是让你爷爷操碎了心啊,怎么,圣贤书就这么让你难以入目?”“我那里敢啊,只是实在不是那块料啊。”贺之州真诚、恭敬地应答着苏父的问题,眼神却不自觉的往旁边的苏舒窈移去,又暗自担忧苏父的话会让苏舒窈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苏舒窈感受到了贺之州的目光,只是今日十分开心、放松惬意的心情让她并不觉得贺之州失礼,她甚至朝他笑了一笑,却见少年的耳朵渐渐爬上红色而目光马上变得灼热。她觉得有点羞怯,便扭转了身子等着父亲。不料父亲大有跟他谈上半天的势头,苏舒窈无端有几分恼怒,不知是恼父亲忽略了她,还是恼贺之州让她涌上的羞意。她扯扯父亲的袖角,说:“爹爹,娘还在家里等着呢。”苏天鹰拉过女儿的手,向她介绍:“舒儿,这是你贺爷爷的孙子,贺之州,比你要大上几岁。”“苏小姐好,我是贺之州。”终于有机会明目张胆地看看佳人了,贺之州拱手向苏舒窈打招呼,眼睛却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苏舒窈。苏舒窈抬头,随即被烫到似地低下头:“贺公子好。”苏舒窈很是疑惑为什么这贺公子要如此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脸上却忍不住有点发烧,心也跳动得比平时快。“走吧,舒儿,回去看你娘亲喽!贺家小子,你赶快回去吧,你娘亲等会又来我家找人了。”苏天鹰无意间打破了两人之间莫名的氛围。“伯父,我先告辞了。”向俩人告辞后,贺之州往家中走去。

苏舒窈父女也往家中走去。按捺不住好奇,苏舒窈问父亲:“为什么爹爹你说贺伯母会来我家找人啊?” “贺家小子跟你大哥交好得很,只是你经常待那小破院子里,刚好没见过他。”“爹!你的才是小破院子!”“哈哈,是爹爹口不择言了”苏家父女的身影也渐渐远了。

苏父照例在父亲那里领了一顿骂之后,与两个女儿聊了几句后就携妻子去赏春。苏舒窈坐在房中,不知怎么想到了贺之州。他跟爹爹、大哥都不一样,倒是跟爷爷有点像。他很高,长得也很好看呢。想到这,苏舒窈有点羞愧:想什么呀你!她恼自己的胡思乱想。又有点迁怒贺之州:都是他,毫无缘由地那样盯着我看,爹爹还跟他说这么多话!像为自己的遐想开脱似的。她拍拍脸颊,拿起身侧做了一半的香囊。

钱家女儿与苏舒窈是闺中密友,这天钱婉儿来邀苏舒窈去雎鸠湖散步,苏母担心女儿的身体,可看女儿这般高兴,到底没说出拒绝,只是叮嘱苏舒窈离湖边远点,莫要因贪玩爱俏去采那荇菜花。两人应了。亲亲密密的携手往雎鸠湖边走。“舒儿,我马上要嫁人了”钱婉儿半是羞涩半是烦忧地说到。“知道,听我娘说过。”看到钱婉儿脸上的烦恼之色,“婉儿,你不喜欢那李公子吗?”婉儿叹一口气,说:“我只见过那李公子几回,的确是温和稳重的样子。他家与我家又向来交好,我嫁过去应该不会太差。”钱婉儿接着道:“只是毕竟嫁到长安之后,爷爷、父亲母亲还有你就离得我远了。”钱婉儿有点低落。苏舒窈抓住婉儿的手柔声说:“钱爷爷,钱伯父、伯母那么爱护你,一定会经常去看你的,我也会经常给你寄书信。”钱婉儿是个开朗大方的性子,很快从忧虑中出来, “舒儿,我知道的。今日风光甚好,莫让愁乱春光嘛!”两人笑作一团,继续往雎鸠湖走去。

很快到了雎鸠湖,苏舒窈想靠湖近一点,钱婉儿真心爱护好友的身体,任舒儿怎么恳求仍不为所动。两人最后坐定在一块稍稍隆起的草地上,温暖的太阳,轻柔的春风,两个人感到无比的自在惬意。从厨房里最喜欢的那道菜、最近新绣的手帕谈到最喜欢的诗、最近读的书,她们俩自小就是亲密无间的好友,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舒儿,我及笄之后很快就要出嫁,你呢?”在这之前,两人从未谈到这个话题。苏舒窈愣了一下,“我娘说过要多留我几年。”“伯母真疼爱你。”钱婉儿有些低落的说到。“婉儿,你又瞎想什么!钱伯母难道不疼爱你吗?让你嫁去,必是知道那李公子是个良配。”苏舒窈出声宽慰好友。“我知道的,是说你的事啦,怎么又扯我身上来啦!”钱婉儿有点不好意思。苏舒窈也不为难她:“我啊,就听我爹娘的安排。”苏舒窈这样说着,冷不丁脑海里出现了贺之州的形象。“舒儿,是太热了吗?你的脸怎么红了?”婉儿焦急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我在瞎想什么啊?”苏舒窈慌了心神,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到了。“没事,只是感觉有点热。”她慌忙地出言解释。“真的没事吗?”钱婉儿不放心的问。“没事啦,我们叫厨娘来采些荇菜回去吃吧!”她胡乱起了个话头转移钱婉儿的注意力。看舒儿中气十足,钱婉儿也就放下心来,“好呀!”两人又复谈起了荇菜的各种吃法。

在河之洲

不管青年男女的心中奔涌着怎样的激荡热情,时间总是不慌不忙的踏着慵懒的步伐走过。

转眼便是苏家长子大婚,张灯结彩锣鼓声震,好不热闹。贺之州是苏轩的多年同窗、多年好友,免不了要好好闹上一回洞房。来的人虽不多,场面也说不上有多盛大,难得的喜事却也是全村的大事。好酒好菜全村一起张罗,碗碟叠得老高。拜过天地后,新娘子先去了洞房等待,新郎一改平日温文尔雅的作风,撸起袖子跟一群友人行起了酒令,贺之州作为最好的朋友,帮着苏轩挡酒,一群人又说又笑。笑是在笑着,真心为友人感到高兴的同时,贺之州也有点感伤。自己的佳人呢?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见那么一面,感觉自己一颗心全到了她身上。甚至还当起了登徒浪子,悄摸着在人家屋外吹笛子,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贺小龙,想什么呢,快来划拳!”友人招呼他。“来啦,你小子,今天就等着你出丑的!”贺之州自嘲地笑了笑,往人堆里钻了去。今天是哥哥的大婚,苏舒窈十分兴奋,不顾妈妈的阻拦,开心地瞎转悠个不停,一会儿去陪新娘子聊天,一会去厨房里,还想着打个下手,倒把厨娘吓得不轻。

酒席就摆在屋前的空地,吃席的人并不多,因此那几个少年清朗的笑声显得格外的突兀。顺着那笑声看去,她一眼就看到了贺之州。一群意气风发、欢笑肆谑的少年人中间,高大俊朗的他很是让人侧目。苏舒窈向来觉得饮酒作乐有点稍显放浪,划拳喝酒也未免太吵闹喧哗。而此时此刻,他的大笑声却像是在她心底回旋,她发现他笑起来格外俊朗,使她也忍不住想泛起笑容。看着他,苏舒窈突然觉得很是轻松,心里是一片柔软。

日薄西山之时,人群才稍稍散去,贺之州帮着苏轩应酬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辈。送走最后一位,向友人告别之后,贺之州往家中走去,路过苏家花园,却见苏舒窈坐在石亭里,手撑着下巴,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他停下,放轻了脚步往石亭那走去,在她前面一丈远站定了。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逾矩了,可按捺不住心里那一阵阵想好好看看她的冲动。他看着她,湖绿色的绸裳让她显得格外娇艳。眼睛轻轻地合着,鼻子是那样的小巧灵秀。唇呢,是淡淡的粉,泛着柔光,这唇含在嘴里是什么味道……贺之州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你可真龌龊!他将心里的旖旎按下,仍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睡颜。不料这时候苏舒窈正悠悠转醒,对上贺之州的注视,吓了一大跳,”啊!”她忍不住惊呼一声,腾地站起,不免有几分惊恐,贺之州正看得认真,觉得他的小姑娘可真好看。此时意识到苏舒窈被惊醒,很是羞愧和尴尬。到底是厚着脸皮拱手上前施了一礼,:“苏姑娘,我刚路过凉亭,见你在这里瞌睡,虽是夏日,傍晚还是有几分凉意,正想来叫醒你。”苏舒窈抚抚仍跳动不已的胸口,有些惊慌地回了一礼,说:“多谢公子,小女一时贪凉,不知道怎么就在这打起瞌睡了,还请公子勿见怪。”贺之州有几分不自在,也有一些愧疚,到底是唐突了佳人。“苏姑娘言重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了,姑娘也尽早进屋吧 。”“是,公子好走。”苏舒窈听得他要走,当下放松几分。贺之州再拱了拱手,转身往外走,快走出苏家偏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苏舒窈还站在那里。见他回头,鬼使神差地向他挥了挥手,像是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当,又立即将手收回,像有洪水猛兽追赶似的快步往闺房走去。贺之州只当她是想早点进屋,但心上人高高扬起的手仍给他无比的慰藉。“我的小姑娘。”他为自己的自作主张感到不好意思。可是青年人第一次萌发的爱意,是那么郑重、热忱,似烈焰如骄阳。

忙活了一天,苏舒窈也有点累了,夜里静悄悄的,躺倒在床铺上。今夜可是哥哥的洞房花烛夜呢!她将头埋在被子里,涨红着脸笑开了。随后,她想到了贺之州,想起傍晚尴尬的见面和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挥手。有些羞恼,却不知怎么也有一点雀跃。他应该和哥哥一样年纪,那就是比我大三岁。好像比哥哥高一点,也比哥哥多几分爽朗阳刚,不像哥哥般文质彬彬。哥哥说他们是好友,可为什么此前不见哥哥邀请他来我家?苏舒窈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对一个男子如此大的产生好奇。倦意渐渐占据四肢,不知不觉就熟睡了。

第三天是嫂嫂回门的日子,夫妻俩一大早就出了门,出门之后就下起了雨,日头已经往下落,哥哥嫂嫂还没有回来。苏舒窈有点担心。所幸雨慢慢停了,太阳还斜斜地挂在天空。苏舒窈松了一口气,想起答应婉儿的荷包还没有送过去,干等着哥哥嫂嫂回来又实在烦闷。不顾奶娘的劝阻执意要现在将荷包给送去。钱家离苏家并不远,十分钟左右的脚程,唤了个丫头跟着,奶娘也就让她去了。

到了婉儿家,跟钱家夫妇问了好之后,苏舒窈径自去了钱婉儿的房间。婉儿此时正在绣着什么物件,见苏舒窈的到来吃了一惊,然后惊喜地迎上来,“你怎么来了?”“不是答应给绣的荷包吗?给你送来了。” “你这妮子,这话说的好像我逼你绣荷包还催你尽早完工似的,怎么就这么不讲理!”“可不是嘛。”“苏舒窈!”见婉儿真要不高兴了,苏舒窈赶忙讨好地抱住她的腰肢,“好啦,我开玩笑的,我这不是想你嘛 ,就借口送荷包来你家找你来了!“哼,这才差不多。”钱婉儿拨开苏舒窈的手,牵着她在桌前坐定,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舒窈的眼睛。“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想问你。”苏舒窈被友人眼中的热切吓了一跳。婉儿握住了她的手,暧昧地说到:“我听我兄长说,他有个同窗爱慕于你。”苏舒窈张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会?你也知道,我甚少出门,更不用说见外男,怎么会有人…我?”苏舒窈不好意思说出那个词,有点羞涩,却是纯然的疑惑。婉儿见她这样,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我知道啊,可我哥哥说得头头是道,说他那同窗画了你的画像,宝贝似的藏在桌肚里,他们几个好奇就偷偷打开了看,被那人发现了,冲他们发了好大一通火。那人好像姓贺吧。”姓贺?苏舒窈马上想到了贺之州,他爱慕我?好像是贺之州当面跟她说了这话一般,不知怎么,苏舒窈有些欣喜。钱婉儿看到苏舒窈通红的脸,吓了一跳“舒儿,你不是发热了吧?脸怎么这样红?”说罢起身要去碰苏舒窈的脸。苏舒窈回过神来,赶紧躲开她的手,“没事啦,只是从外面进来有点憋气而已。”苏舒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我倒忘了你刚从外头进来。我们去花园坐坐吧。”“我就先回了吧,我出来是没跟我娘亲说的,等下找不见我,我又得挨一顿说!”苏舒窈有些坐不住,现在她只想赶紧回家。“好吧,那你慢点走,注意路滑,我明天来你家找你。”苏舒窈忙不迭地应了,迷迷糊糊地就往外走。

他喜欢我?怎么会?我们才见过几次?上次还在他面前出了丑,怎么可能喜欢我。可一想到贺之州也许并不喜欢自己,苏舒窈有些闷闷不乐,莫名觉得有些酸涩和恼怒。哼,谁稀罕他喜欢我,像是跟谁生气似的,苏舒窈加快了脚步。不料,大雨刚过,地上正滑,苏舒窈脚下一滑差点倒在泥水地上,万幸丫头扶得稳,没有摔倒,可还是扭了脚,登时眼泪就冒出来了。苏舒窈抿了抿嘴,眨巴几下眼睛,努力抑制想哭的冲动,又安慰惊慌的丫头,站直身体继续往家走。可是脚扭得厉害,本就养得有几分娇气性子,加之心情不爽利,她真想伏在被子上好好哭上一回。“你怎么了?”明郎又带点焦急的声音传来,苏舒窈抬头一看,正是害她扭脚的罪魁祸首,无端生出的愤懑让她失了平时的温和知礼,她扭过头,闷声说:“不用你管。”贺之州看着心上人眼中的雾气,也没在意她的反常,将目光转向身边的丫头:“你家小姐怎么了?“小姐不慎扭了脚。”贺之州松了一口气,看到她的眼泪,心口闷闷的。还以为谁欺负了她去呢。想到她扭了脚,也不免心疼:“苏小姐,我送你回家吧。”苏舒窈已经回过神来,为自己刚才的出言不逊有些羞愧。她点点头,没好意思看他。苏舒窈以为贺之州只是想扶她一下,却没曾想他在她面前弯下腰,作势要背她。苏舒窈看着贺之州宽阔的伏在她面前的背,鬼使神差的靠了上去。贺之州将背低下,才想起这是苏家小姐,不是他常背的妹妹。正想站直了改去搀扶,不想苏舒窈轻轻地趴在了他的背上,心潮一荡,他轻轻扶住她的脚,站直了慢慢往苏家走。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贺之州背着她,觉得整个人像走在云端,空落落的,又巴不得这路要更远一点才好。他向将爱意全向佳人倾诉,又怕吓到她。眼看这苏家大门就在眼前,贺之州忍不住开口:“苏姑娘,我心仪你,我上门提亲的话……你愿意吗?”再厚的脸皮这时也该发烫了。贺之洲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也感觉到了背上身体的僵硬。自己这话的确太过直白,一直到有婆子上来搀扶苏舒窈进了苏家大门,也没听到苏舒窈的回应。

给大夫看过了脚伤,又安抚了心疼得直掉泪的母亲,苏舒窈硬着头皮在姐姐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进了寝房,才坐定,苏家长姐就进了房间,拉过苏舒窈的手,带几分调侃的问:“这春天刚过,怎的我家小妹的春天才来?你说,你跟那贺家小子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就要人家给背上了?”脚上痛得厉害,心里却是一阵阵的欣喜。“阿姐!”苏舒窈扯着姐姐的手撒娇。“我扭了脚,人家好意送我回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大白天的就要人家给背回来,你叫别人怎么看你!”“苏舒窈以为姐姐是责怪她放浪,眼泪立马就出来了:“阿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不起阿姐,是我做错了。”苏舒窈吓得大哭起来,眼泪唰唰地往下掉。苏莹绣见了心疼不已,却知道有些事情该问个清楚。苏舒窈将两人是怎么遇见,又怎么将她送回跟苏莹绣说了,只是隐去了贺之洲的提亲。苏莹绣向来敏锐,从苏舒窈的话中看出来玄机:“那小子,是不是喜欢你?”苏舒窈被姐姐冷不丁的提问问住,她不知道自己满脸的娇羞被姐姐看了个遍,呢喃道:“他说要上我家提亲。”这话一出口,她好像才从那人说出这话的震惊和惊喜中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刚是真的对她说出了喜欢,也想娶她。苏舒窈觉得好像在心上架起了一壶沸水,扑通扑通的往外冒着泡。苏莹绣看到妹妹的神色什么都懂了,又有点厌贺之洲的孟浪,皱了眉头想跟妹妹好好说说。苏舒窈轻柔却坚定的话让她将话收了回去。“姐姐,如果他来我家提亲,我是愿意的,我…也心仪他。”说完这话,意识到自己的大胆,也不看姐姐的反应,将头埋在了被子里,任苏莹绣怎么叫也不肯出来,只说要睡觉了,催着苏莹绣快走。苏莹绣知道没法,自家妹妹一看就是堕入了情网,只是坚定了要跟母亲好好商量的想法,别是遇人不淑,误了妹妹的终生。

第二天,贺之洲果然请了媒人上门来提亲。苏、贺两家向来交好,彼此知根知底的,女儿又没有远嫁,苏父立马就应下了这门亲事。至于苏莹绣的顾虑,却惹来苏母的一番戏谑:“怎么在你妹妹这,那贺公子的行为就就算孟浪啦?赵家那小子半夜给你送钗子就是情之所至?”知道苏莹绣是怜爱妹妹,苏母解释道:“谁不把你妹妹当眼珠似的珍重着,不是好人家,就算是留成老姑娘也不会将她嫁出去的。这贺家,是知根知底的,这三代呢也就贺之洲一个孙子,贺家夫妇也仁慈,舒儿嫁过去,不会有任何人为难她。再者,两家离得近,那贺家小子日后对舒儿不好,回家便是。”苏莹绣也就放下心来。

苏舒窈、贺之洲的婚事是就此定下了,只是苏莹绣在正月里头才会出嫁,因此两人的婚事就订在来年五月。

两人婚事定下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贺之洲总是厚着脸皮邀苏舒窈出去,不是说今日天气好适合去踏青,就是明日带她去骑射。两家人也喜见两人培养感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

来年五月,贺之洲迎娶苏舒窈到贺家。自此,两人琴瑟和鸣,恩爱不疑,育一子一女。子贺慕舒,女贺仪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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