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为止,我的人生仍然理也理不清。
就像一个只能旋转不能停止的陀螺,生的欲望渐渐趋缓时,命运的鞭子又来一下抽打,于是趔趔趄趄重新又转动起来。
我是命运鞭子抽打下的一个玩偶,什么时候戏弄累了也就是我的生命终结的时候。
我宁愿相信人是由女娲娘娘捏泥人造的。刚开始时还认认真真,时间久了对这枯燥无味的工作也渐渐心烦意乱起来,于是就用枝条随意沾抽泥水,这样造出来的人也就会缺胳膊少腿。
女娲或许没想到她的不经意会给那些残疾人制造一生的痛苦。
其实一开始就出现了结局,悲剧的序幕拉开时已经是在准备了一场葬礼。
人年纪越大就会出现两种思想,一个是哲理性一个是宿命性。
哲理使人冷静宿命使人绝望。冷静的哲理和绝望的宿命一样使人心惊胆寒不知所措。
海明威的开枪自杀川端康成的含气自尽三毛的吊袜自缢张国荣的跳楼自戕……生前他们在名和利上都算作辉煌,而一旦觉得生没有意义时,存在也就失去了价值,他们都是有勇气和胆识的人,他们都将不朽。
死是什么,村上春树说,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可我们是平凡的人,注定只会有平凡的一生。油盐酱醋晨作暮息之中,陪伴我们的是无穷无尽的烦恼。
我们在生存的边缘挣扎,以期下一代在生活的襁褓中幸福。
人在出生的那一刻,因其自身和家庭的不同,命途也就迥异地铺展开来。
我父亲是个乡村教师,母亲是亿万个勤劳朴实妇女中的一员,一个贫困但温馨的家庭。我坚信,如果不是父母再要一个和哥哥做伴的孩子,那就不会有我那种温馨就会长久下去。
刚出生时我和别的孩子并没什么两样。一岁时同龄孩子已会走路了,我扶着桌子还站不稳。据父母说那时我的腿已有弯曲的倾向了。
有经验的老人说是缺钙,多晒太阳吃些钙片就会好的。于是从小我就和龙牡壮骨冲剂吃钙片晒太阳。
后来也会走路了,鸭子似地摇摇摆摆。五六岁时腿不仅没有好的迹象反而愈加严重起来。
父母开始恐慌,到省城多家医院才说是家族型抗维生素D佝偻病,是父母染色体异常所致,需要做手术。
当时家里穷啊,面对昂贵的医药费父母还是决定东拼西凑为我做手术。
至今我仍记得医生打针时鼓励我的话:小姑娘,勇敢点,打了针腿就好了,就可以出去玩了,不要哭啊……
我咬紧牙看着针管扎入皮肤,看着药水滴进身体,就像注入了滴 滴希望。
我没哭,回转头,我发现父母脸上全是泪。
腿上打了石膏不能动,疼急了我就用拳头捶打,打不动就撕床单,撕不动我就抓自己的脸。
在无形中我的怪异性格正在形成。
很遗憾手术不是多成功,况且正直发育期腿仍旧弯。零零散散地吃药,父母已没有能力为我看病了。
年龄大点,我开始摇晃着上学开始踏上新的颠簸旅程。
经常的,我跟在哥哥身后,看他一脸的汗和血满身脏兮兮的一次次倒下爬起来双眼冒光像只受伤的豹子直到把那些嘲笑欺侮我的同学打跑吓跑。我呜呜哭着无助而含糊不清地一遍遍喊“哥哥,哥哥”……
体育课时只有我孤独地呆在教室一角,我拿起板擦擦黑板眼睛却羡慕地望着窗外的同学跑步跳绳玩耍。板擦掉在地上我才发现上面的毛不知什么时候被我拔了个精光……
记不清什么时候起对腿敏感起来。看一个人首先下意识地先羡慕他们的腿。无数次梦到腿好了兴奋地又跑又跳,醒来时往往只看到寒冷的夜空下斜照进来的几片月光无声地洒在盖着腿的被子上……
一次割草时我挥着镰刀砍向模仿我的男孩却砍到了自己的腿,血汩汩流着像流出的愤怒我竟没感觉到疼痛……
我受尽了世俗无穷无尽的苦却分享了父母无数无私的爱;真的,没有父母的鼓励呵护我活不到今天。
一直以来我的脑中有根极细极坚韧的弦,两端被拉得紧紧的不能松懈,我知道一旦松弛或拉断,一个支撑着的世界就会轰然倒塌。我每天都小心翼翼地警告自己:不能断,千万不能断啊……
磕磕绊绊中我读完小学初中考入一所卫生学校学中医专业。三年同学间彼此尊重的时光是我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值得回忆的日子。脑中的那根弦曾一度不存在了。
毕业后我在一家中药店找了份工作。婚姻那时对我来说是遥远的事,我只是羡慕地看同龄女孩的谈情说爱。
直到有一天一个男孩把一封信交给我。一个平凡普通的男孩,像粒沙子,放到人海中便找不到。
是他的那句话感动了我:我从小就没有父母,只想有个稳定稳实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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