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停职（六）
这天晚上李昌云告诉儿子儿媳说：“你们俩明天有一个人留在家里照看孩子，我明天跟随你杨大嫂她们去鲁北村捞土豆，还有红萝卜。听说她们前天捞来了不少，足够一家人吃好几天的。人家鲁北村地广人稀，种的土豆什么的收获很不仔细，地里落下不少，说是只要去肯定有收获，落不了空。”
董晓丽说：“妈，你就不要去了，你岁数大了出门捞东西邻居笑话，还是让我去吧，我年轻跑路快。”
“你才不能去呢，你大小在村里还是个官儿，工作上离不开，你要去捞土豆人家才真的笑话呢。千万别去，还是我老妈子去合适。”
陈清水说：“你们娘俩别争了，都不能去，家里缺吃的我来想办法。我前天去东坡溜达看到咱家原先买的那块芦苇地四周壕沟里有不少苲草，颜色停鲜亮，完全可以捞来掺着面粉蒸窝窝头吃，以前咱又不是没吃过，能下咽，压饿，挺好。再就是我看到水沟里红梗狼尾巴草也长出来了，数量也不少，那东西也能吃，没有邪味。咱们村有充足的水草资源，不至于饿死人。还有，我还有一技之长，会下水捞鱼摸虾，壕沟里只要不缺水咱就有饭吃，鱼虾既能当菜也能当饭，更好。”
李昌云说：“光吃这些不是办法，家里没有一点面粉掺和着也吃不下，吃三回五回可以，如果长期吃那就咽不下去了。”
“哪还有什么好办法？如今小麦歉收，地里打不出粮食，只能吃野草。再说了，咱们这里还有野菜、水草可吃，就已经很不错了。听说别的地方野菜吃光了，开始吃树皮树叶，还饿死了一些人。”陈清水说。
董晓丽悄悄走过来压低声音说：“你们知道吗？咱们都愁没饭吃要出去挖野菜、捞水草，可人家村西头周家今天还吃着小麦面呢！”
“那是咋回事？他家从那里搞到的粮食？”陈清水问。
“去年吃大锅饭各家各户都向食堂献粮，人家老周头聪明，多了个心眼儿，留了后手，爷几个夜里用大缸装了几百斤粮食，偷偷用船运到了村东芦苇荡里掩埋了起来，这不，起作用了吧？别人家都缺粮断顿人家姓周的就没有这份担心。怎么说呢？实在人吃亏，狡猾人沾光。说起来人家做的也没错，藏的是自家的粮食，没偷没抢。咱们把粮食都捐出去了，结果浪费了，你看去年播种时地头上毁坏的粮食，多疼人呀，满地都是抛洒的麦粒。哎，谁能想到今年庄稼会绝产呢！”
李昌云说：“藏粮食的不止他一家，全村多着呢，就数我们这样的家庭没藏。谁叫咱家是干部家庭来？干什么都得带好头，像私藏粮食的事咱们就不能做，一是影响不好，二是万一被领导发现肯定受处分。哎，这下坏了，苦了我的几个孙子孙女了，跟着我们吃糠咽菜。”
“挨饿是暂时的，两三个月过后春季作物就有收获了，不至于再吞康咽菜饿肚子了。好了，你们娘俩该干嘛干嘛去，我现在就下坡捞水草去。”陈清水说，“想起来了，我还真得抓紧时间去，去晚了恐怕捞不着了。你们想，我看见壕沟里有苲草别人也看见了，要是让人家捷足先登，那我什么也捞不到。”
李昌云说：“那可不？赶紧去，去晚了真没有。”
陈清水说完急急忙忙挎上篮子去了东坡，来到壕沟前一看，顿时傻了眼，只见壕沟里有两个男人正光着膀子在捞苲草呢。陈清水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放下挎篮与两人打了一声招呼，然后也迅速脱掉衣服加入捞苲草的行列。
大约过去两个小时，壕沟里所有苲草全被捞干净，三个人每人填了一挎篮，然后穿好衣服走回家去。
陈清水由于去的晚了些，只捞了一篮子苲草，数量不是很多，可他并没有忘记分给邻居，他让妻子拿出一多半分散给了前后几家邻居。陈清水就是这样的人，他看不到别人受难为，只要自己能吃上一口饭绝不让邻居饿肚子。
水草野菜可以填饱肚子，泉洼村的壕沟纵横交错，水草是不缺的。可是在那缺粮的年月，人们都吃野菜水草，很快坡里的野菜水草全被吃光。道理很明白，植物的生长速度是无论如何也跟不上咀嚼的速度，一个多月过后田野里已经看不到野菜的影子，那些饿得发慌的人们又把目光转移到大田地里的作物身上，很多人开始下夜偷割地瓜叶和萝卜缨。
这可了不得，这几百亩春季作物是全村人的命根子，吃了它们就是吃了人的心头肉，可不是闹着玩的。陈清水向大队领导提出建议，说是赶紧选派护卫人员对庄稼严格看管，再不许人们随便偷割毁坏。
眼下坡里早已没有了野菜，壕沟里也没有了水草，地里的庄稼又不准偷吃，老百姓傻了眼。陈清水开始犯难，心想，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百姓挨饿等死吧？必须想办法救济他们。吃饭时陈清水拿起苲草窝头突然有了主意。他一拍大腿说，有了，自家壕沟里没有了苲草，那微山湖里的苲草总不会吃干净吧？这下人们有活路了，下湖去，向微山湖要吃的。还有，微山湖里不止有苲草，也有菱角秧、睡莲梗什么的，那都是好食材，口感比苲草要强上好几倍。可问题来了，微山湖的水域都是有主的，并不许外人随便进去打捞采摘的，必须有熟人带领才行。陈清水想到了自己，他想，要做这件事自己必须亲自出马，以前在滨湖镇当了多年的镇长，这个面子还是有的。说不定自己出面，当地百姓不但不阻止，反而还会亲自撑船下湖帮忙。
想到这里，陈清水急忙去找大队长陈清亮，他把想法说给了他。陈清亮听后惊喜异常，他满口答应马上组织一班人跟随陈清水下湖。
就这样陈清水带领着十几位年轻人撑着木船下湖了，一切顺利，一天下来很快满载而归。陈清水每次不但捞来了水草，还带来了一些鱼虾，他把东西分给全村的所有社员，人们吃上了饭，个个夸奖陈清水是少有的好人。三个月很快过去，春季作物有了收成，社员们有了饭吃，生活得到了改善，难关就此闯过。
这一天陈清水刚刚把分来的地瓜挑到家门口，只见不远处走过来两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她们两人胳膊上挎着一个破旧的竹篮，高个妇女手里还领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大约有七八岁的样子，上身穿着一件补了两块补丁的小花褂；矮个妇女手里领着一个小男孩，男孩大约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也是破破烂烂，粗布裤子破了两个大洞，走起路来破洞便露出两个黑不溜秋的小膝盖。
几人来到陈清水跟前，高个妇女说：“大哥，你行行好能给我们娘几个几块地瓜吃吗？我们一天没有吃上饭了，只急着赶路，中间连讨饭都没来得及，目的是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你们这里。眼下肚子饿得很，想讨口东西吃。”
陈清水满口答应：“行行！完全可以，每人一块够吗？如果不够可以再拿，这个院落就是我家，有需要帮助的尽管对我说。”
高个妇女说：“谢谢了，大哥真是好人，我们娘几个一进村就碰到了你，真是好福气，这下我们心里踏实多了。”
陈清水问高个妇女：“你们从何而来？来我们这里干什么？”
高个妇女便把原因一五一十地向陈清水作了说明。（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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