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过重山

轻舟过重山

    文/一笑东方

    零三年的时候，我考取了南京艺术学院影视编导专业，专业课、文化分都超出了分数线很多。那个暑假还没开始，我就开始幻想大学时的生活，开始规划自己的未来，编织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梦，我觉得每一天的太阳都是新的，每个晚上都是繁星满天，每个人的面目都是可爱的。

      然而没过一周，该交学费了，父母为难了，家里已经拮据，去哪儿去凑这个钱呢？这个专业又不好贷款，虽然母亲哭着说，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我读，但是我知道，在那时的农村，每学期近一万的学费不论是谁都不会借予我们的，还有生活费。那天晚上，我觉得夜很黑，我感觉那一扇艺术的大门就此要慢慢关闭了，我要和我深爱的艺术暂别一段时间了，我辗转反侧，两眼鲧鲧，直到雄鸡一唱天下大白。

      第二天一早，母亲喊来了大姐和大姐夫，爸爸也在旁边皱着眉头抽着旱烟。他们问我的想法，我知道他们不愿说凑不到钱，也不想伤害我，这一刀我得自己捅下去，我犹豫半天，硬压着泪水，“那就不读了吧，我报另一所学校，有我喜欢的中文专业……”话未说完，我忍不住无声地啜泣，泪水模糊了视线，我说不下去了。可知道那是我喜欢的编导专业，自学了近两年的时间，去一百公里外的徐州听专业教师授课，自己看了上百部电影，写了上百篇影评，考试更是过五关斩六将。记得南艺一位教授说，小伙子你要努力哦，我们在南艺等你。可是经济的拮据让我只能望而却步了，心中有万般的不舍，也只能把报考的志愿给改了，而艺术分通过的通知书更是被我压在了箱底。那个暑假，我像大病一场，不苟言笑，每天在田里劳作，对着天空和大平原发呆。（就连平时玩得比较好的卜瑰丽喊我去玩，我都不去，她是学音乐的，后来嫁到了连云港，现在想想真是后悔，不然她就能和我在一个户口本上了。）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中文专业，这被很多人嘲笑不好找工作的专业，那个我对人说过打死都不会去的南方学校，我却要食言了，我要进入一扇窄门了，而且前程未知。

        八月底的一天，父母送我到车站，母亲对我说，到那儿好好学。爸却幽默地说，给我们带个儿媳妇回来！在场的人都笑了，我也笑了，转过身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湿润了。他们朴素的理念是希望我好，我能不知道吗？然而，那时确实高兴不起来，感觉天上的日头都是黑的。 

        我一个人扛着重重的包裹坐上了南去的绿皮火车，要十二个小时才能到南昌，而且无座。就这样，坐在自己的包裹上，睡睡醒醒到了南昌，这个陌生的城市很大，设施稍显落后，而我形单影只。报了到，领了用品，然后就是军训，烈日下被晒着，心里有几分痛快，训练间歇，教官们让我们表演节目，我运气差，被叫到，不得已唱了一首《天堂》，唱完后，全场都愣在那儿，然后是掌声。掌声一响，我这不争气的眼睛就开始发酸落泪，没想到这久违的掌声又唤醒了我沉睡的艺术小野兽。泪眼朦胧中，心中不停的想：是啊，进不了艺术的门，却在文学的门里收到了掌声，也许早已注定，这是命，是命就要认真的活，不负我满腹的诗书，也许进了这扇门是一片我不知道的迦南之野。

    从此，我仿佛风雨过后见到了彩虹，每天如饥似渴地啃着书本，最早一个起床，最早一个下山（因为我们的宿舍在山上），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披星戴月，甘苦晏如。别人玩啊玩啊，而我是学啊学啊。我是幸运的，遇见了现代文学教授冷光辉先生，他是一个诗人，诗歌纯净而有一种来自山野清新力量，一口浓重的奉新口音，在他的鼓励下我开始创作。古代汉语是李娟教授，和我母亲同岁，温文尔雅，将古代文学如话家常。还有文学概论陈玉蓉教授，大方温婉。外国文学邱文龙教授，他知识深广，像一片宇宙，启发了很多哲学的思考，拓展了我阅读的疆域。由于经济拮据，我的大学时很少有吃饱的时候，但是我的精神世界是饱满的，富足的，我在文史哲的世界里徜徉，不曾懈怠，每天除了读书，就是写作，怕不如别人，怕成绩落后。于是我每学期逢考必过，从未挂科。

    常常我去逛书店，一买旧书就是一捆，一读就是一个月，然后再买，大学毕业的时候，我除了书还是书。我要感谢这段光阴，我能心无旁骛地沉浸在读写的世界里，我能不去羡慕别人。反而我努力的身影带动了一批人和我一样去学，当然学院对我们也比较重视，只要我们喜欢的课目，他们只要能请到人，就开课，哪怕人少。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天赋不高的人，我的一切知识都是困学而来，比别人付出的心血都要多。终究是苦心人天不负，大学时，我参加过很多文艺比赛，不论朗诵还是演讲，还有征文，都曾在一等奖的行列许久，也因此认识了很多一辈子的朋友，比如少剑、六毛、安生、兆帅、本志、海丰、王丽。也因为写作勤奋，大学时就在冷光辉先生的介绍下加入了市作家协会，后来就顶着作家爱的头衔行走江湖，再后来机缘巧合才做了教师。当我做老师的时候，李娟教授发来信息，她说你这片闲云，你这只野鹤，总算有了归宿……

    如今，蝴蝶过山门，轻舟过重山。试想当年如果读了影视编导专业我就能真的能在那个行业待下去吗？以我耿直的性格，也许早已经不知所踪。相反，我读了中文专业之后，内心平静许多，获益良多，并没有耽误我对文艺的爱好，期间我在学校做过主持，参加话剧社编过戏剧小品，这一切都是相通的。暂别的总会再次相逢，只不过你的内心已足够强大，所有的不甘和怨气已经被炼化，一切云淡风轻，你可以笑谈别后的风云。经历坎坷，总会失去些许，但是你获得的也许是对你失去的加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