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得女,取名媚舟。
读过《周易》的孩子大伯搜肠刮肚慎赠名号,按生辰八字契合笔画多寡,说这娃命重几两几钱,皮实、好养,未来慧根深蕴,福禄丰足云云……其时,初为人母,瑟缩如临阵新兵,惶惶然不可终日。之后二十余载,常叨咕:八两九两又咋的?不过一雏幼黄口。现在想来,这些许的不满足不爽快,皆源于自己内心对孩子未来不确定性的无端焦虑,亦或是对孩子前程不近人情的严苛奢求。
洗澡后开心舞蹈你不曾韦编三绝,张皇榜,骑膘马;何求我才高八斗,居庙堂,卧高榻。
诘问灼灼如春花,年复一年,羞了一地落瓣样儿的垂垂挣扎。
回想舟的婴儿时段,最是让人崩溃。白天酣睡绵连静如处子,夜半哭闹喧天声震四邻。要么瞪油珠子瞳仁,形同陌路般使劲盯你;要么闭锁漆黑睫毛,滚转豆大泪珠儿嚎啕。仙人板板哟!夜半三更,贴了胸口搂紧实,口中必念念有词,踱步须一刻不停,听着你苦海无边欲哭无泪的心跳,她心满意足,不休不眠。
嘴里哼哼唧唧踮起脚尖要弹琴事情的翻转出于偶然。舟两个多月大的时候,一天下午,忙忙碌碌中仿佛听到异样的声响,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蹑手蹑脚地寻过去,看到她蹬着粉嫩的脚丫,盯着婴儿床上面一串随风叮当作响的风铃,嘴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那一刻,我被不经意的发现惊愕到了,俯下身子仔细观察,当确认就是她发出的声音时,无法抑制的欣喜瞬间让我屏住了呼吸,激动得把她高高地举起来,用她的小脑袋一次又一次触碰风铃,叮叮当当,咯咯咯咯……叮叮当当,咯咯咯咯……我们重复这个简单的笑的游戏,形同世界另一端两个痴痴的傻子。像聆听花骨朵打开的声音,一个生命除了哭之外最初的表达,竟如此地让我动容,莫名地震撼,其间历经的所有挣扎和付出,至此,都如同过耳清风,轻如鸿毛般不值一提。多年以来,这个场景被深深地烙在心里,当作一个母亲唯一独享的甜蜜报答。
喜庆的村姑后来,舟吃饭的时候必须听故事,讲一句,吃一口,顺序不容颠倒。你一停顿她就不嚼,讲下一句她又张嘴。再后来,舟一定要听着童话故事睡觉。还好她要求不高,声调无需抑扬顿挫婉转起伏。当我面无表情念完一个又一个故事,她眼睛微闭,庆幸娃已入睡,然而一停下来她就贪婪的要求:妈妈又读,妈妈又读。常常是故事催眠了我,兴奋了她。当我将《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拓展成各种公主和七百多个小矮人的故事讲给她听以后,我的神经被折磨得纤毫毕露,听见“公主”就头皮发麻眉目紧锁。
淘气的娃娃和疲惫的妈妈幸好音乐是不用讲的。也许第一次聆听风铃的脆响就注定了舟和音乐的缘份,因为她得到了处子一般干净的快乐。从踮起脚尖想要够着钢琴的键盘,到如今垂着一头浓黑微卷的长发,纤细修长的手指敲掠如飞,仿如时光间隔一段轻柔的慢板,舟已长成了我最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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