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鲁巴一路走得很急。
雪虽是停了,但天寒地冻使得脚下的尘土龟裂的变本加厉,人走在其上,宛如夹缝求生。从蒯伯那儿回离开后,他和沈秋棠就一路朝着琛城奔去,中不停顿,毕竟救人之事迫在眉睫。
“鲁巴,前面好像有个茶铺,我们去歇一歇吧!”
“歇什么歇,你想不想救金何在?”
鲁巴头也不回的说道。
“当然想啊!”
“那就得赶紧,否则在你喝茶的时候,金何在就一命呜呼了!”
“确实有这种可能!”
“那就跑快点儿,我比你胖还跑得比你快呢!”
“但我还是想喝茶!”
这一路以来急促的节奏终于被打乱了。鲁巴驻足而停,转头看着身后脸不红心不跳的沈秋棠,那两撇修剪整齐的八字胡随着略微抽搐的嘴角而轻微的上下抖动,路人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蚊子光顾后的红疹作祟。
但沈秋棠知道,这是鲁巴生气的体现。
“人总不能被渴死吧!”
那两撇胡子的振幅慢慢减弱直至归于平静。鲁巴拗不过沈秋棠,不是他不想据理力争,而是就算他争了到最后也是白费气力的下场。因为认识沈秋棠的人都知道,一旦他决定的事,就算天崩地裂也改变不了。
好比他喜欢天心。
好比他要找金何在。
一个人的秉性是注定,一个人的脾气是天定。
最终,他们坐在茶铺铺旗下的茶桌上,喝了足足六碗茶。茶不是好茶,但恰似甘露,能解人之急。
“我得回去收拾下东西,咱们宵遥见!”
“我还是跟你一起回去吧,别在路上耽误时间!”
“耽误时间这种话你还好意思说出口!”
撂下这句话后,鲁巴起身远去。逃跑的架势,迅雷不及掩耳。直至背影快模糊消失时,沈秋棠的耳边悠悠的传来一声。
“宵遥见!”
天晴转阴,旁边茶桌的一位老农见此天色,匆匆的结了账,正欲驾车离去,车轼上突然多了三两银子,落地无声。
“老人家是往琛城去?”
“是嘞!”
“那载我一程吧!”
沈秋棠跳上马车,稳坐如山。突然想起茶钱未结,他摸出一两银子,甩袖而出。
钱坠入碗中,铃铛般脆响。
黑压压的人群凑在一个挂着沾满油渍横幅的小摊位前。
人多,却无言语。靠近了,就能听到“滋滋”的滚油声。紧接着是一阵肉香,香味独特,足以迷倒众生。
这是十里坊的黑猪肉饼,它经久不衰,不可比拟。
早晨七点出摊,九点收摊是肉饼铺的习惯。
而每日闻香而起是那个漂亮女人的习惯。
有多漂亮?是沉鱼落雁的美。
女人是谁?鲁巴的妻子衣薇。
今天她依然在六点三刻的时间来到黑猪肉饼铺,准备买上两块,作为早晨的闲食。饼铺的老板叫大袄,人如其名,土之又土。但一个男人的容貌并不影响他喜欢一个女人的决心,更何况是容貌如此脱俗的衣薇。大袄每天都会给她单独留下两块饼,饼肉乃是取自黑猪最靠近脊骨的肌肉,柔嫩且具弹性,千锤剁碎,过油浇汁,一口咬下,鲜味跟着喉咙一并咽入,心里和胃里一起舒服。大袄知道,要想获得一个女人的青睐,必须先得到她的胃,久而久之才能俘获她的心。虽然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鲁巴对这样一个万般皆好的女人爱理不理,但他也不会去细想,因为一个人的放弃便是另一个人的契机,大袄决定以长此以往的关心去赢得衣薇的真心。
即使衣薇每次接过他手中的饼只有感激,而并未动情,他也依然坚持不懈。
毕竟精诚所至,才能金石为开。
“来,这是你的饼!”
“好。哦,对了,饼钱还是月结吧。”
“小事儿,小事儿,嘿嘿!”
衣薇莞尔一笑,袅袅而去。大袄看着她烟波般的背影,傻傻痴笑。
“什么饼钱,白送也行,是不是大袄?”
“我滴个乖乖,那水蛇腰!那翘屁股!这要是我媳妇儿,我活不过三十!”
“我活不过二十五!”
“我活不过十八!”
“你说这鲁巴每天不着家,是不是怕死啊!”
“他怕死,那让我来呀!”
有姿色的女人天生就是话题。
买饼的街坊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音高渐长,吐沫横飞,一时间都忘了自己是来买饼的。
“噔”一声闷响,是剔骨刀入菜墩的声响。
大袄双眼圆瞪。
“你们这些人瞎说个啥!买不买饼,不买就收摊了!”
众人幡然悔悟般大叫:“买买买!”
生意依旧,来人依旧,大袄却还停留在上一秒。
他心想,论怕死,他才是这些人里最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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