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9）

很多人管我叫老师。

我确实做过一段小学和初中教师。不过，那是上个世纪1985年代以前的事了。只有知道这段亲历的熟人（他们或学生或当年的同事）叫我某老师，自己听了才感觉亲切，实在，到位，舒服。

一般情况下，听人家叫我老师，尤其朋友圈里，各种笔会聚会场合，自己的感觉就怪了起来，以为对方是在客套，一定程度地，保持距离。打个比方说，跟现在马路上问路，遇见某男而开口必叫“师傅”，是一个意思。

我读过5年小学、4年中学，上过2年中专，在吉林四平师院（现今名为吉林师范大学）进修过一年，这是自己一直看中的学历。至于在职函授，以及各种名堂的培训，虽然参加了，但很难和这种在校学习相比。个中因由，于今想来，恐怕就是在校学习的那种环境和氛围，特别是走出校门几十年后，仍在心心念念的老师们。

新年开笔，就写写我的老师吧。

9、周老师

荒唐的换校终于结束了。

我和同学们又回到了实验小学，回到了周乃逵老师身边。

喜悦和兴奋的心情无以言表，就用正在流行的一首歌曲来表达。唱歌的时候，看着笑意盈盈的周老师，眼里和心里都涌动着这样的感激——

“长江滚滚向东方，葵花朵朵向太阳，满怀激情迎九大，我们放声来歌唱，来歌唱……”

周老师也和我们，特别是和我，一样的心情吧。

她看着我，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地，说道：

你好像长个儿了，也长大了，懂事了！

春寒料峭。

实验小学校教室的门窗玻璃，也打坏破损了不少。周老师似乎很怕冷，穿了一件很厚的黑棉衣，棉裤和棉鞋也是黑的。脸却冻得发白。小星星小雨点都不见了。只有一双大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东西是温润的，叫我总想看到这目光。

那些天里，周老师一直戴着白口罩。

只有走进教室，登上讲台上课的时候，才摘下来。

第一次摘下口罩的时候，吓人一跳！

老师鼻子的一侧蒙上一小块白药布。药布上还从里面渗出来一点黄药水。

看大家都在瞅自己，她伸手指了指这地方，说道：

脸冻了，给这里抹了点药。别害怕，老师不疼。

听了这样的解释，我们才松了一口气。

我自己这时候的真实想法是，很羡慕我们周老师，鼻子上贴了块药布。

贴药布的周老师很美呀。

我也想像老师那样给脸上帖药布。

可是，我的脸怎么不冻呢？

这一年，马上就要过国庆节的前一天，我们家从县城搬走了，搬到离县城四十多里地外的李家沟。

我从县实验小学转学到吉林省辉南化肥厂子弟小学校。

从这一年这一天开始，几十年里再也没见过周老师。

心心念念周老师。

这一年11月，一天，继父坐火车去县城朝阳镇办事，特意去实验小学，看看周老师，还把我写给周老师的信捎去。

临去县城之前，继父建议道：

你说你想周老师了，就给老师写封信嘛。老师看见信，才好知道她教过的学生在想她。

母亲听了，大为称赞。

在继父和母亲的鼓励下，我给周老师写了第一封信。

很简单，用铅笔田字格写的，只有几行字——

周老师：您好！

我现在很想念您。

转学到化肥厂子弟小学，不读四年级了，重新读三年级。我一定好好学习，请老师放心！

此致

敬礼！

您的学生：曹利君

1969年11月某日

当天晚上，继父从县城回到家里。外面已经黑了。

继父见到我，说道：

到学校正赶上下课，看见周老师了，把你写的信交给周老师了。周老师很高兴，说你是个很用心的孩子，叫你不要想她，在这里好好读书。还夸你的字写得有进步了！

又过了十年光景。

考入辉南师范学校读书的时候，听说周老师已经从实验小学调走了。

怎么找到她呢，给县实验小学校领导写了一封信，很快就有了回音。

周老师确实调走了。

县实验小学对这封学生来信非常重视，最后从县医院周老师父亲那里找来了周老师在新单位的地址：

辽宁省铁岭市银州镇第六小学校

我按照新的地址，给周老师写了第二封信。

周老师很快给我写了回信。

从这封信里，知道周老师是随参军转业的丈夫去银州镇的。她感谢我作为学生这么多年了还没忘记老师，又说自己“早已经结婚成家，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身体和精力大不如从前……”

前一段时间，听辽宁的朋友说银州镇没有了，区划并入另一个新区了。

周老师呢，活到现在，得有八十岁了吧？

想给她写信。

可是，寄往何方呢？

（全文完）

2019年1月11日星期五 写在长春于家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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