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现代人写旧体诗(二)

作者: 张成昱 | 来源:发表于2022-08-21 04:40 被阅读0次

    【文字家园】

    2 现代旧体诗词:晚清民国之际的遗老、汉奸和叛逆们

          说到现代,有时很难把这个时间和晚清的遗老遗少们联系在一起,然而在文学史的时空里,五四以后的文学现象,不能不提到那些从晚清横亘到民国的拘泥于剪不剪辫子的老大人们,尤其是针对旧体诗词,也难怪那些学者要把旧体诗词剥离出现代文学史呢。

          在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序列里,明清诗词的文学地位是几乎可以被忽略的,尽管明清诗词也有公认的大家,也有杨慎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于谦的“留得清白在人间”;也有龚定庵的“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当然还有红楼梦里那些少爷小姐们由曹雪芹先生代笔的诗文。但总得说来,社会影响和文化地位远远不抵唐宋。

          而到了民国,刚刚踏入现代文学的时间领地,旧体诗词几乎无法和晚清有一个明显的区隔,因此也继承了晚清的那些标签,比如“同光体”。

          同光体,是近代学古诗派之一。“同光”指清代“同治”、“光绪”两个年号。光绪九年(1883)至十二年间,郑孝胥、陈衍开始标榜此诗派之名,宣称指“同、光以来诗人不墨守盛唐者”,随着后期大批文人等追捧,“同光体”逐渐成为一种成型的诗风。(引自百度)

          同光体的诗人们,尤其是把名声延续到五四以后的列举几位:

          首先是陈三立。作为同光体赣派的代表人物,我不太能理解他为什么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位传统诗人,但我还是对他表示由衷的尊敬,不仅仅因为他的父亲是清末著名的维新派大员陈宝箴,也不仅仅因为他的儿子是清华文学院四大导师陈寅恪,他二者兼具。

          与谭嗣同、丁惠康、吴保初合称维新四公子大约给他带来过多面对政治的惊惧,戊戌变法后,以“神州袖手人”自居,“凭栏一片风云气,来作神州袖手人”亦不失为应景的佳句。

      选他一首古绝:

              渡湖至吴城

    钉眼望湖亭,烘以残阳柳。

    中兴数人物,都在啼鸦口。

    写景是写景,政治气味还是扑面而来。

          下一个说说郑孝胥。一个真正的遗老。以诗见长,以字见长,以汉奸的结局见长。

          看他一首 “泰安道中”:

    陇上清晨得纵眸,停车聊自释幽忧。

    乱峰出没争初日,残雪高低带数州。

    回首会成沉陆叹,收身行作入山谋。

    渡河登岱增萧瑟,莫信时人说壮游。

          颈联是可以深读的,“沉陆”之悲对上“入山”之念,对于国家残破的哀婉和对政治的逃避,哪一个做到位,都不应该是一个汉奸的结局,然而,诗就是诗,也只是诗。

          再说下陈衍。他是号称钱钟书的偶像的人,而钱钟书又是很多人,包括我自己的近乎偶像的大师,然而偶像的偶像不一定是偶像。据说钱钟书早年“好义山、仲则风华绮丽之体,为才子诗,全恃才华为之”,这被陈衍批评:“汤卿谋不可为,黄仲则尤不可为”,无论如何,陈衍说得有理。

          看他这首诗:至鹿洞庭湖书院

    路转峰回处,苍松各不群。

    一溪都见底,五老尚横云。

    海外多奇字,山中只旧闻。

    流芳桥上伫,水石本清芬。

          的确没有那些无用的奢靡。

          说完那些遗老遗少和汉奸,再说说那些旧时代的叛逆和新时代的革命者。他们是埋葬旧体诗词的旧体诗人。

          譬如陈独秀。他在1917年提出文学革命论,从内容到形式对封建旧文学持批判否定态度。看看他的旧体诗:哭何梅士

    海上一为别,沧桑已万重。

    落花浮世劫,流水故人踪。

    星界微尘里,吾生弹指中。

    棋卿今尚在,能否此心同。

          颈联很出彩,星界与微尘是空间的极大和极小,吾生与弹指是时间的极大和极小,这些富于对比和呼应的哲理表达充满的技巧和感性的融合。

          再譬如瞿秋白。我党早期主要领导人之一,中国革命文学事业重要奠基者。之一。曾倡导拼音替代汉字,彻底掘了中文的老底。但看看他的诗作《江南第一燕》:

    万郊怒绿斗寒潮,检点新泥筑旧巢。

    我是江南第一燕,为衔春色上云梢。

          最后说说鲁迅,他的“好诗到唐朝已经写完了”可能杀死了很多旧体诗潜在的爱好者,但他其实可能仅仅是自嘲而已:

    自嘲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毫无疑问,新文化运动敲响了旧体诗词的丧钟,但也许它对于旧体诗词的打击只是一种误伤。“五四“”以降,旧体诗词作为白话文运动最早的祭品,迅速被排除到主流文学形式之外,只是偶尔作为工具得到使用,或者在小圈子内露些峥嵘。表面上看是没有好作品、有影响的作品问世,本质上却是没有了流畅的传播机制和权威的评价体系,即使有好的作品,也难以进入有效的大众传播渠道,无法比较,无法流传,无法珍存。然而这一切,不一定是那些革命者和改革者刻意如此,只是在打倒整个旧世界和旧文化的过程中,难免殃及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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