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

浮生若梦

  当冰凉的海水漫过我的头顶，我幻想着我会在海里漂浮，在海里埋葬。

  我今年26岁，我在25岁死去，肉体留在人间，接受黑夜和酒精的侵蚀。

  经过无数次的挣扎，我终于能拖着残破的身体把时间定格在这里。

  我内心是喜悦的。

  可是突然间有一只强壮的臂膀把我从水里拎了起来，回到空气的那一瞬，我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剧烈咳嗽。

  他带我游回岸边，我一动不动的瘫着，浪花时不时轻轻扑在我的脚边。

  是一个男人，他踹着粗气。过来把我往干燥的沙滩上拖，我的身体沉沉的压着地面。他越发吃力，声音发抖，“是，是零食不好吃，还是游，游戏不好玩，干嘛寻死。”“你，你也不动一下，死沉，死沉了。”

  原是少年的音，我抬起眼睑漂了他一眼。是刚刚载我来海边的司机，18，9岁的模样，有些瘦削。也不知道他刚刚哪来的力气，让我误以为是个强壮的男人。

  他坐在我旁边不停的碎碎念，委屈极了，我很想笑，隔了许久，真正的笑。

  他想带我去医院，我拒绝了，让他离开，并保证不再做傻事。

  他拗不过我，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件外套盖在我身上。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我看着天边慢慢漏出的白，如封印一般呆在原地，直到太阳升起。

  好美的日出，昨天是死亡，今天算不算重生。

  我回到家，找了开锁公司开锁。洗个热水澡吃了感冒药，再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背上我的吉他，坐上了回M镇的商务车。

  对于我的归来，阿公有些惊讶，但并未多问。他把玉米粒倒入给鸡吃的食槽里，拍拍手，“得，阿公去给你加菜，你回屋歇着吧。”

  我躺在阿公阿婆休息的里屋沙发上，鼻子里萦绕着小时候熟悉的味道。纱窗上映着外面的竹影婆娑，屋外几只母鸡咯咯的叫。

  我沉沉的睡了一觉，醒来时阿公在我旁边坐着打盹，手里握了一把蒲扇。

  阿公是爱我的。阿婆也是，不过她不久前去了天堂。

“阿公，”我轻轻唤他，他“喔，”的应了一声，手里的蒲扇还向我这边摇了几下，“不小心睡着了，对了，饭在锅里，你醒了就过来吃吧。”

  阿公年轻的时候是个医生，在城里工作。阿婆在乡下，忙农活带孩子。阿公一休假就往家赶，回来帮阿婆。

  阿婆一生，喜爱乡下，从城里退休的阿公便陪着阿婆，面朝黄土背朝天。

  傍晚了，我抬了张小凳，坐在院子里弹吉他。有股股凉风混着竹叶花草的香气扑在我身上，田园犬大黑生的小黑狗围着我伴奏，房梁上升起的缕缕炊烟飘向天际。

  回来的日子是惬意的，我常陪阿公去河边钓鱼，他带着斗篷披着蓑衣，俨然一个渔翁。

  而我，躲在树荫里，趴在青草上，对着本子写写画画。

  一天，邻家大婶来找阿公，说镇里小学缺音乐老师，问我愿不愿意去代课。

  阿公慈祥的看我，“粥粥，你怎么想？”

  大婶晒黑的脸庞写满期待。

“那，去吧。”我应下了，虽然心里没底，但和孩子们相处应该不难。

  特别是淳朴的乡下孩子，他们对我这个城里的代课老师格外喜欢，从不吝啬的赞美我，夸我长得漂亮，衣服漂亮，歌声好听……

  我原来有这么多优点，难以置信，却乐意接受，我用心教他们唱歌，跳舞，那时候的课堂留下最多的是笑声。

  到了雨季，天天连绵的阴雨让我的心情低落。我从不吃抗抑郁的药，我一直习惯生扛。不喊疼，不撒娇。

  那段时间，我没有去给孩子们上课，阿公在家变着花样做我们喜欢的食物。

  某个午后，阿公从镇上回来，他的手里拿了一封信。

  这个年代还愿意写信，果然是想阿公那辈念着情怀的。

  没想到阿公走到我面前，把它递给我。

“我，我的？”阿公笑着点点头，示意我打开。

  排头是，亲爱的粥粥。我几乎要笑出声，2019年，还真有人给我写信，这个开头认真的仿佛回到了语文课堂上。

  信里大概叙述了对我的思念，他说，你不需要做我的太阳，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呆在我身旁就是幸福。

  我握着信的手有些发抖，一直以来，我对自己都有要求。很多时候我不清楚那是本应该拥有的上进心，还是苛刻。

  但其实我也明白，最终我必须接受我是普通人的事实，有些事我就是做不到。

  他是那个在冬日里离开又回去的男孩，他曾经属于我，我也属于他。他期待我也能够回去，在成熟思考后成长的我们。

  我还在犹豫，留在这里会不会也不错。阿公摸摸我的头，“别着急，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到了暑假，我家后院偶尔会有几个学生，悄悄的探头，像粉丝围观idol一样偷偷看我。

  我假装不知道，继续在院子里弹吉他。

  一天，一位勇士出现了。一个脸被晒得红扑扑的男孩子，他双手捧着颗桃子递到我面前。

“给你，辜老师，可甜了。你吃。”他清脆的声音洋溢着开心。

“谢谢。”我伸手接过桃子，仔细打量，“我很喜欢你。”他扯着衣角说，“那你长大后要娶我吗？”我像小说里的情节打趣到。

“呀……”他害羞的尖叫，“不，不是的，我长大以后给你买全世界最好吃的蛋糕。”然后他张牙舞爪的一溜烟儿的跑掉了。

  我想，蛋糕应该是他很喜欢的食物。

  刚好手机铃声响起来。

“喂。”

“回来吧。”曾经想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不，我要留在乡下种地。”

“得了吧，依我对您的了解，您懒得扫帚倒了都不带扶的。”

“切。你少诽谤我。”我假装不悦。

“回来吧，窝在空调房里写歌最适合你了。”他突然变得认真而温柔。

“喔，好，吧。”一字一顿，我似乎在说服自己。

“对了，你让阿公多煮一碗饭，我等等就到。”

“啊？你怎么，怎么会知道这里。”

“哈哈，我知道的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