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月光像夹杂着不安分的因子在一幢幢高大建筑物之间横冲直撞,穿过落地窗,照在女孩儿赤裸的小腿和脚上。她悠悠转醒,一夜昏沉,头痛欲裂,许多思绪在脑海中熙熙攘攘。
“江郎才尽”,“堕落”,“阴阳两隔”,“堕入情海”,“为爱封笔”“好好活着”……各种片段在大脑中翻滚,最后都变得越来越模糊,唯有那句“好好活着”,犹显清晰。 苏北木气急败坏地狠狠扯了扯头发,试图把自己彻底唤醒。果然,头脑中的混乱暂时消失了。
苏北木想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个月了,她一直都这样,看点儿书,写点儿什么,画点儿什么,累到没感觉了就睡,睡到头昏脑胀就醒来,再继续。饿了,就扯一袋儿牛奶,泡一杯咖啡——可她现在怎么又找不见手机放哪儿了,她十分不情愿的打开灯。她已经不习惯光了,她喜欢黑暗,她觉得黑暗才是这世间最伟大的存在,它能包容一切,好的,坏的,发光的,腐烂的,一切都可以在黑暗中销声匿迹。
甚至,泪水。
她已经闻到了腐烂的气息,就从自己的身上发出,是的,她正在腐烂,由内而外的烂,散发着阵阵尸臭般来自地狱的死亡的味道,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去一趟,就现在,立刻,马上!是该要好好散散这般的烂味儿了!
嗯,现在四点半了,一定要出去走走,看看日出吧,苏北木已经忘了,她有多久没见过太阳了。
苏北木收拾收拾头发,吊起一根高高的马尾,一件棉布裙,一身雪纺衬衫,“真像是个听话的好学生样子呢!”苏北木有些自嘲地想,虽然她不读书已经有好多年了。
她悄悄地关门,不想吵到邻居。信箱里存了好几天的报纸,她拿出来,头板写着“女诗人痛失爱人,夜店买醉!”旁边放着,她在酒吧拈着红酒杯的照片,她又随手翻了翻,另一张写着,“是为爱封笔,还是江郎才尽?——才女流光的堕落”照片上苏北木叼着烟坐在半夜的公园长椅上。
“那天光线那样暗,亏的那些记者拍得这样好。”苏北木冷笑了两声,默默的想: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一切即将结束。
她没继续翻下去,她知道最后一张有什么,她也知道那张照片什么样,因为那个人,那件事,那最后的场面,早已烙进灵魂深处。
很小的时候,苏北木就想要一种不一样的生活,然后有一天她从原来的生活中逃离,她说自由的灵魂,就像是闪耀的流星,纵然转瞬,也不要放过任何一秒的美丽。
她用流光的名字发表一些她喜欢的文字,渐渐地人们叫她才女,女诗人。
可忽然有一天她厌倦了孤独,正当她要再次逃离的时候,一个人闯入了她的生活轨迹,人们叫他画家,然后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他是个很沉默的人,他们在一起基本无话,大多数时间就是她翻翻书,写写字,他在旁边安静的画点儿什么,偶尔她会叫他:“朗,你看看这段。”后来,干脆简单成一个字,“朗。”他就会明白。他不画画的时候像个大男孩儿,他闲暇的时候,如果她正专心,他就会把颜料涂到她的脸上,然后一个人跑到角落去傻笑。
苏北木记得,她对他说过,她觉得生活太平淡了,她想谈一场疯狂的恋爱,可郎总像个榆木疙瘩,完全不懂一个女诗人想要的浪漫。
她记得他第一次牵她的手,他的手全是汗,她也是,可那感觉很温暖。她记得他第一次在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偷偷的吻她,他记得他们第一次去一起吃饭,坐下来半个小时两个人两个人都紧张得忘了点菜。
苏北木记得太多的第一次,每一次两个人都像是小孩子一样。
后来画家慢慢的开窍了,朗会时不时的制造一些惊喜给苏北木。苏北木有时会在书里发现几瓣蓝玫瑰的花瓣,或者开门取信时会发现一杯热牛奶,或者半夜有人敲门,开门后会发现一杯咖啡,或者朗穿了一件文化衫总让她觉得亲近,看了一上午会发现上面画的姑娘是她自己。
又或者,她半夜兴起,非要跟他去公园看星星……
天已经有些微微泛白了,苏北木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虽说空无一人,可谁知下一秒会有什么呢。苏北木站在路上,抬头看了看,还有几颗碎碎的星星挂在最高的天上,就像有一串泪挂在苏北木脸上。天上的星星越来越淡了,好像已经隐去,剩下的唯有幻觉了,可苏北木脸上却早已被泪水浸透了。
一个月前,就是在一个月前,她拉着他去看星星,大街上空无一人,她疯狂的在街上跑,甩了高跟鞋,风刮着她披散的头发,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了,她的耳朵里只有风声,她没有听见汽车的响动,待她反应过来,只觉得汽车就要冲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了,然后她被一股非常大的力推开——她不知道朗的那双执着画笔的手,何时变得那样有力。
她看见朗的嘴唇翕动着,在一片风声、发动机声、刹车声中,她隐约又清晰地听到朗说:好好活着! 韩星摸了摸泪,望了望东方,一轮红日已经要喷薄欲出了。
“太阳出来了,真好。”苏北木呐呐地说着,转身离开了。手里的报纸散了满地,头版的照片是一起车祸现场,一个男人躺在血泊中……
报纸在晨风中打了个挺飞走了。
只剩下一个背影逆光走远了。
一夜流光 一夜流光 一夜流光 一夜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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