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我的身体被拦腰截断。猩红的鲜血附和着缓慢的流水铺展、抽丝、变幻最后消失?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血液和同样鲜红浓稠的河水瞬间融合,摇晃着流向下游。
岸边的紫荆花繁枝似锦,不时有花瓣转着圈儿轻点水面。我这条失了下半身的废鱼也不禁沉溺在这如梦美景中,不由自主地愣愣停下了正在拨水的鱼鳍,然后我在水中翻身,把半截白肚皮晾在水面上。赤水中我的白肚皮反着格外耀眼的银光。我就这样躺着融入那些紫红的或是粉红的花瓣中,融入让我沉溺的风光里。
一只长相无比丑陋的鸟飞到我头顶,我心中鄙视:难道还要吃掉我残疾的身体!没想到它靠近我之后竟突然一头栽进了一旁的水中,水剧烈地晃动摇得我时沉时浮。我使劲用仅剩的四只小鱼鳍拨水游着,然后嘴朝上像春笋一样立着,眼睛探出水面,看着一旁的同样“残疾”的鸟。
这只鸟肢体齐全,说它残疾是因为它多长了一个小翅膀,一个多余的,因为饮食赤水变异长出的翅膀。它很不幸,我们本该同病相怜。但是我一点也不同情它,因为我敢肯定,方才就是它咬断我的身体,吞食了我修长的尾巴。
“咳咳咳……”我呛了一口水,从嘴里吐出血腥味的红色液体。不多说了,你只会全神贯注欣赏这赤水上紫红的或者粉红的花瓣,根本没有认真听我说。作为一条鱼……作为半条鱼我要逃离这里,逃离这鲜血般的河水。
我注视着你,你却目不转睛期待着每一瓣花瓣轻点水面的的瞬间。我很失望,趴到水中游到了岸边,匍匐上了岸,用两只腹鳍撑着摇摇晃晃地走着。身上粘稠的河水顺着我的脊背淌到水泥地上,你终于发现了我,小跑着到我跟前。
你的面容逐渐清晰……
你笑着,高高大大的颧骨快顶到眼睛了,肿胀的眼袋的凹槽里那双不容易被发现的的眼睛就像是牛皮上的褶子一般。薄如纸的干燥的唇一上扬,就好似被扯开的半干的泥巴,表面掉着粉末皮屑,干纹深入皮肉。
我当时想跟你说些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想告诉你,你的畸形的五官让我相信了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不幸吧。
我吐了一个红色的泡泡慢慢往前爬,你蹲在我面前趴下身子,用混着韭菜馅饺子气味的舌头舔了舔我身上的汁液。把我抱回了家。
你的家里有非常多平凡而又惊奇的生命,比如你我;比如那只长着三个翅膀正趴在地上数瓶盖的海鸟;带着“束腰”的葫芦状那只正斜依在沙发上流着哈喇子的乌龟;两眼无神骨瘦如柴散发着破旧客车上的让人发昏作呕的汽油味的青蛙……
为什么我们会如此狼狈不堪?又为什么不幸的我们聚到一堂?
你把我放到地上,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礼让我有些许的不安。那些或凄怨或怜悯或空洞的目光,刺地我骨肉生疼。
突然,那只散发浓重汽油味的瘦青蛙跳到我的背上,舔了舔我身上残余的赤色河水。跟我讲了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比干被妲己挖去了心脏,他回家途中遇到卖无心菜的农人,于是他问农人说‘菜无心能活,人若无心能活吗’。农人说‘人无心,必死无疑’于是比干死了。可是假如比干也吃着赤水长大,那有心无心又算什么,像你这样没了半截身子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人类的生化科学发展的成果不仅运用到他们的生产生活,还大量投入江河湖海,山林平原,经过科学产物洗礼的我们,残缺,畸变,依然成活……”
我忍不住打断瘦青蛙的话:“首先‘人无心’不会死,何况比干是忠良他是‘有心’的。再说,我们早就不是我们了,但这样的存在必是有意义的。”
“你把残缺藏在屋子里,还能藏多久呢?自欺欺人罢。”我仰视着你,你的颧骨挡住了你的眼睛,我没看见你的神情。我说完毅然离开了你家,重新跳进粘稠的散发着腥臭味的血一样的河流。
我是半截鱼,我愿用银白的残缺的肚皮亮起水污染的警报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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