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火锅,这个名字,很多人会感到惊讶。骆驼肉也能涮火锅吗?那是什么味道?这是哪里的黑暗料理?其实不是,骆驼火锅,是我的一场火锅进化史,也是我在凡尘俗世打滚这么多年的一把辛酸泪,和我曾经的青春年华中矢志不渝的爱情。
生平两大爱好,一是好吃,二是懒做。当老饕需要本钱,我还谈不到。所以,充其量是吃货一枚。而我最爱吃的东西有两样,一个是火锅,第二个是螃蟹。
我自小生在一个皖北小城的教师家庭,家境贫寒,父亲对吃的并不看重,能吃饱就行,摆盘那是不存在的,更没有色香味俱全的讲究,绝对没有孔夫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精致。我上大学的时候,第一次吃火锅,是在当时的男友租的房子里。当时做暑期工,为了方便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每天出去忙忙碌碌,挣到一点点钱就好开心。那时大家都穷,挣得少,吃得多,不爱次外面的苍蝇馆子,就在家自己开火。生活最大的改善就是吃火锅。
当时都好羞涩,怕谈钱。又爱那种在一起扎堆的热闹,于是后来就有了一种自发的行动,谁想吃什么火锅,谁就带什么菜去。还有同学回来的晚,买不到新鲜的菜,就交一份份子钱。来到租的房子,探进头来一看买的菜,大家心里有数,知道今天吃什么。所以从来没人问“今天吃什么火锅。”然后排骨焯水,底料炒好,把桌子架起来,电磁炉上面做水。每个人一个小碗,到锅里来捞。这样的因陋就简,倒也别有风味。结果后来竟吃出了名堂,不但本系的同学拎着羊肉卷,青菜要吃。后来连外系的同学也慕名而来。大家都笑称我们可以开个火锅店了。
当时涮的菜太杂,似乎不能称之为火锅。我这个火锅店的老板娘也很头大,因为第二天要主打的火锅是什么招牌。我也是不知道的,要看他们带什么菜来。但是久而久之,倒也摸索出了最好吃的火锅做法。那就是一个重庆同学做的重庆排骨火锅。将排骨洗净斩节,锅里加入菜籽油锅内菜油烧到六成熟时,下郫县豆瓣炒香再下姜末,葱结,排骨炒至变色,加牛油.冰糖.花椒.大料,香叶,花椒,麻椒,盐.料酒,待排骨煨至八成熟时,再掺入鲜汤烧开,撇去浮沫,另外起锅炒料,将排骨汤倒在里面。然后搭配羊肉卷,猪肚.脑花.冻豆腐,鸭血,还有其他的各种配菜,这种吃法的好处是丰俭由人。有了那一大锅排骨汤打底,其他的菜少一点也不要紧。
后来经济宽裕一点了,我们搬到北京市里来住,结交了很多北京朋友。那时候经常聚餐,家里地方小,安排不开,就去饭店里瞎吃。出境率最多的还是火锅。老北京的涮羊肉是有名的,汤清肉白,铜炉炭火,炉子点起来了,有一种好闻的炭火味。屋子里顿时热火起来,有了人气。还有好喝的酸梅汤或者玉米汁。我偏爱酸梅汤,生命够苦,爱那一口甜。又不会像拿铁和玉米汁那样甜的发假,有实实在在的生命体验。
吃火锅,吃什么不重要,跟谁吃很重要。我和我先生一直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传播,我们交往的,也都是一群热爱传统文化的朋友。坐在一起,吹拉弹唱。一起探讨艺术上的各种门槛精。北京的天气总是干冷的,连这种干冷都有满满的人情味。干冷其实不是真的冷,进去搓搓手,捏捏耳朵,就暖和了,不会给关节留下下风湿的隐患。虽然一年四季都能吃火锅,但冬天吃火锅,情趣是加倍的。又暖。而吃火锅的最佳地点,不是各大火锅店,而是在家里。
每次大包小包的去朋友家吃火锅,主人眼尖,老早迎上来,殷勤帮忙脱掉大衣,一起围炉吃着火锅,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感觉真是太美好。我坚持认为,火锅这个东西跟茶一样。跟敌人可以喝酒,跟朋友只能喝茶。能在一起吃饭的,不见得是朋友。但能在一起撸起袖子吃火锅的,必定是朋友。吃火锅,吃的就是氛围和心情。吃火锅,归根结底是一种比较私密的行为,只适合跟那些比较私密的人在一起。
那种热络和自来熟,只能存在于真正的朋友之间。撸起袖子之间捞,爱吃什么下什么。吃到一起不仅仅是夫妻之道,也是友朋之道。光三观合还不够,必得坐在一起吃顿火锅。才试得出。要是一个吃红油一个吃清汤,一个乱炖一个坚持先涮肉再吃青菜。那就很糟糕。
鸳鸯锅是一大发明,解决了一个桌子上口味杂陈的问题。我平时吃辣很OK呀,可是生理期不能吃辣怎么办呢?没关系,鸳鸯锅完美解决。上菜了之后,我也会呆呆看锅子下面的火把锅子烧开。一边是红尘滚滚,一面是上善若水。觉得自有禅意在其中。
我生平吃过最难忘的火锅,是在四川成都。那是我结婚的第二年,和我们的一个女性朋友一起。去成都是我很久以来的愿望,北京生活成本太高,我们结婚的时候没有度蜜月。所以去成都,一方面是考察项目,一方面也是补个蜜月。那个女性朋友,是我们当时项目的合伙人。出高铁站安顿了行李,就出去找吃的。走过赵雷歌里唱的玉林路,一拐弯,就看到一家久负盛名的老码头火锅。
三个人的眼睛同时发亮,然后几乎是同时,三个人的口水全滚了下来,真的不是夸张。于是我们一起走进店去,火锅上来了,虽然只是些普通的羔羊肉,黄喉,鹅肠之类,但是放在成都,那真是个个都堪入画。怎么涮都是对的,怎么看都不会违和。我们一口气点了好多菜,服务员很吃惊。不停地问你们吃得下这么多吗?我们就说没关系你尽管上来,然后就撩起后槽牙,没人顾得上说话,先抄家伙再说。因为太好吃了。
都说四川火锅是麻辣味道的,其实重庆火锅才辣,成都的火锅只是麻,却不辣。看到有香油味碟,觉得很好奇。要了一个,锅里的水滚了,拈起一根鹅肠,轻轻放在味碟里沾了,送到口中。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味蕾升腾,不但不辣,还有一股清甜。香油,小米辣,夹杂汤汁,鹅肠产生的复合式口感,回味无穷。难怪我一个朋友,每个月要打一次飞的去成都吃火锅。
我一直很不解,很多北京所谓的正宗成都火锅,为什么做不出这个味道。也只有到了成都才知道,即便是从成都空运过来的食材,到了北京,也难免会水土不服。就算连烹饪的水一起空运过去,离了成都的火锅,也就失了灵魂。
这次的成都之旅,刻骨铭心。而更加铭心刻骨的,来自合伙人的背叛。六月份来了成都,八月初,我们接到噩耗,我老公外婆得了癌症。外婆是我和我老公共同敬爱的长辈,得知她生病的消息,我和我老公万箭穿心。我们停掉北京的一切项目,专程回老家,陪伴老人最后一程。
外婆是十月一号走的,我和先生哀痛过度,一直在悲痛中无法自拔。而更多的打击接踵而来,合伙人背信弃义,自己私下和别人做了项目。我因心情过于抑郁,一年不到,接连流产了两个孩子。
2018,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寒冬,对我而言尤其是。那是我一生的至暗时刻。我们已经失去了北京的项目,后来连北京的房子都退掉了,北京于我们,已经是有家难回。这一年多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积蓄,想在家里发展,困难重重。年底的时候,家徒四壁,我数数剩下的钱,去买了点火锅底料和菜品回来,在电磁炉上用烧水的锅,做了一锅火锅。
相较于我们吃过的任何一次火锅来说,这是最寒酸的一次。我站在橱窗前,忍着服务员的白眼,把兜里的钱数来数去,确认不够一盒羊肉片的钱。想走开但又不甘心,就把别的菜的分量减半又减半,终于买了一小盒羊肉,好高兴地拿回去。
快快地把其他的配菜洗好切好,架起油锅。烧热菜籽油,做好排骨,又炒了底料,倒进高汤。香味扑面而来的那一瞬间,我有了刹那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十年前,我们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那种青春的气息迎面而来,打得我措手不及又满心欢喜。
这种冷暖交织,艰苦备尝的岁月里,吃这样的一顿火锅的经历,也绝对是刻骨铭心。只有数的过来的几片羊肉,排骨上面都是骨头,其他的菜也少。在翻滚的红油中,我挑着里面的羊肉片,挑好的放到先生的碗里。他又把羊肉夹回给我,几片羊肉,就这样来来去去。后来的汤汁,我拿去做粉丝汤,炖白菜,又做锅子。这种火锅,我称为骆驼火锅。更感激那个陪我吃骆驼火锅的人,给我凡尘俗世轰轰烈烈的生死爱情。虽然在沙漠之中,也有满眼的绿意。让我看到生命蓬勃,他日红火,是我贫瘠的现实人生中最美的守望。
看上面的红油重新沸腾,丸子和豆腐忽上忽下,我突然想,生命也大抵如此。浮浮沉沉,忽上忽下。有红红火火,就有冷冷落落。就像《沙漠骆驼》那首歌里唱的:走出黑暗就能逍遥又快活,我已坠入在这神奇的国度,驼铃相伴走向圣堂之路。或许今后的日子里,会有比这更艰难的时刻。也许今后的日子里,我会生活得风生水起,那我更会想念它。
生活不在于他的仪式感,生活的最高境界,就是几根面条,一碗热汤,就能红红火火地撑起一份日子。这就是我的骆驼火锅,艰难困苦,我看得到我向上的路。
至少,这么多年,陪我吃火锅的那个人,一直都在。
那些杀不死我的,终将使我更加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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