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市

晚饭后照例是去散步的，从工地门口右转两次，就有一个小集市挨着马路两边，长不过半里路，安置些小吃、烧烤、水果和一些菜蔬摊，也有卖颜色绚烂的老年服装的，简单地支两个架子，摆上生搬硬造来的样式，衣服是没有几件，码数倒都偏大的很。

我在这里闲逛着，围在当地人的氛围里。在两个水果摊中间，有个修电动车，偶尔也会修下自行车的大叔，自制了一个便携式音箱放在他的修理架上。我看他一边左右晃着脑袋，一边摇摆着身体，跟着音乐忘情地唱歌。唱得我大多是没听过的歌，应该是有些年头了，腔调和现在的流行歌曲有点不同，唱歌时也需要拉着嗓子，气都不带换，一口气攒足了往上发声。

他背对着街面，这个点也确实没什么生意，我做了会他的听众，后来也实在是听不大懂，仍往前去了。转了一圈，觉得也没什么好逛的了，便又回头，却发现那个大叔已经走了，换成了一个卖花的大叔在唱，他倒是没有背对观众，只站在一排花前面，手里的话筒高高拿在胸口的位置，对着马路深情的演唱，间或有人跟他搭讪，他也只是扭过头应一声作罢了。

再往右转，前面就是彩虹桥了。当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是欣喜的。想着定是有彩虹般的色彩挂在半空中，人们每每走到此地，都要扬起头看上一会，或远远望见这里，就满心欢喜的跑过来。后来才发现彩虹桥像是被臆想出来的名字，这里只有两个黄色的拱形花边，实在叫外人很难把它和彩虹联想到一块。

桥是新桥，桥下的河倒是很久了。左边种了一长排柳树。这时候都开了花，落在河岸的斜坡上，满满的都是，这些花儿像毛毛虫一样滚落一地，蜷缩在一起，一团一团的睡着。树上也有一些，被蜘蛛网沾着，黏在树干上，我从树和栏杆的缝隙中走，头也被网绊了下，又不忍心把网给扯掉，想着它们好不容易才织出这个网，只好转到树外面走了。

春天的河水很浅，像刚睡醒的孩子，睁开眼了还想继续睡。河里的水草像是静止了一般，看不见响动，倒是水边的，露在坡地上的那些，被风摇摆着，正长的灿烂，一簇簇，绿油油的。

我一直在想，好像单单在这里看到这么多爱散步的人，晚饭后再偏隅的路上都能看到人。迎面来的，插肩过的，一群群的，一对对的。

本来是想到集市采买点东西，却又觉得如若手里拿着几件物拾，走路就不方便了，便舍了买东西的念头。每次这样回旋了几次，到了第二日，就发现那些昨日偷懒不愿意买的物拾，今日更是一点也不想买了，也不需要买了。我奇怪自己居然这么善变，或者说这么容易就舍弃物质，不过人本来就是空空来，空空去，人世走一遭罢了。

我想一个人应该习惯孤独，只有孤独的时候才会思考，脑袋里胡乱装的东西才会跑出来作乱，一起挤着向我告白，兴许哪个就表白成功了。

刚刚来时走过一家咖啡店，开这家店的人，想是一个有情怀的人。只不过在这样一个拆迁区，又有几个人来这里喝咖啡，况且他们大多习惯去茶馆，注定了这是一家很难有盈利的店。

名字是我喜欢的，大树咖啡，这里正好缺这样一棵大树，路边成排都是新种下没两年的。咖啡馆门口一棵杜鹃花开地红艳艳的，吸引我迎上去看，那里堆满了一树的荼靡。虽然它窝在角落里，不曾被人发现，不过又何妨了，它自顾自的盛开，在最美的时候遇见了我这个过客。

我想起家乡的杜鹃，我们都叫它映山红，到了清明时节，漫山的红花，每年那个时候，学校都组织春游。其实就是去爬我家门前几公里外的那座山，那里有战争时期留下的山洞，石头上还有子弹留下的凹痕，一个窝一个窝的。

每年第一朵油菜花开的时候，我们就推算着春游的日程了。到了那天，男生挤着往山顶跑，女生则是满满的抱了一捧映山红。人是最绚烂的年纪，花也是开的最灿烂的时候。

在山里间或有幽香传来，那定是兰草花的香气，沁人的香，最容易让人迷失在山野里也要寻它。嫩嫩的鹅黄色，一箭一箭的静静地开着。这山谷的兰花，幽深静谧，它是整个山谷的灵魂，没了它，山便丢了魂，失了魄。

这样的香气太过深刻，以致我一直想在家里培植一棵，却又舍不得让它们从山谷离开，盗走它们我也是不情愿的。之后，我在很多集市上见着它们，却认不得它们了，好像是它又不是它，是它，为何一点香气也不像了。后来听人说，兰草花一定要种在幽静之地，太过明艳，它都会一直沉默着抵抗，就算偶然开了一两朵，香气也是不纯的。

我走在马路上，闻着回忆中的兰草香，飘飘渺渺的，气若游丝的味道，回忆是有限的，我怕一下子把它用完，只得一点一点的尝。

这里的油菜花快谢完了，开的那几日，我天天去看，只是一个周末没去，再来时，已经寻不着大片大片的了。路边还有一些零星的，正开着的油菜花，浓郁的，明亮的味道充满了小径。我的家乡这时候油菜花倒是开了，只是奇怪它们为何没有像兰草花一样在我的回忆里这么久，那么明艳的香气我也没能留住。

往左走，又回到集市上了，摊上有灯光的都打起来了，没有的，靠着旁人家的借了点，光还是够用的。人越发多了，广场舞早已开始，围观的人比跳的人还多，我奇怪这里平常是看不到这么多人的，只有到了晚上，大家才约好了一起出动。我眼前晃过集市里的人声、吆喝声、音箱喇叭里的声音，还有绰约的人影，这是多么美妙的组合，让我感觉人世的平凡和无尽的深邃。

往回去，往那边的黑暗中去，我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