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小马过河”，这是人生的无奈，也是人生的乐趣。

壹

现在，我们可以对《老子》开篇的第一句话：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作一个小结了。“道”—那个最终极的道理，为什么不可说？综合前面的分享，主要有四个原因：第一，语言文字是有局限性的，并不能表达人类心灵最深沉和最幽微的思绪；第二，所有可以表达的概念和价值，都只在一个相对的关系中成立，不能绝对独立的存在；第三，因为不同的相对关系，万事万物都具有多个面相，每一面，都不足以描述该事物的特性。第四，世间的一切，都在不断变化之中。无论是客观的存在，还是主观的概念，都会时移世易，不断生灭。正因为此，老子才会一开始就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们：可以用言词表达出来的道理，就不是那个永恒存在的“道”；可以说得出来的名称，就不是那个绝对不会变移的“名”。

贰

其实老子的这句话，和佛家可谓是心有灵犀。在大乘佛教里，有著名的“三法印”之说，即“诸行无常”，“诸法无我”，还有“涅槃寂静”，这是三个主要的佛教教义。简单来讲。“诸行无常”，就是说万事万物的运行都不会在一个恒常的状态；“诸法无我”，就是说一切法则均无法包括一个真实独立的我。虽然这是一个非常粗陋、也许会被砖家拍死的解释，但从某种角度，这两句话，包括前文提到的“言语道断”，确实和老子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有着相通之处，都暗指事物具有相对性、多面性和变化性。禅宗还有一句话，叫说似一物即不中，也是这个意思，就是说对于一件事物，一旦变成具象的表达，就怎么说也说不到点子上了。之所以引用佛学的理论，一是想再强调一下老子这句话的含义，二是想表达对于“道不可说”这件事，其实是古往今来很多有大智慧的人都意识到了的一个问题。正所谓“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很多事儿，真的是英雄所见略同。

叁

也许在有些朋友看来，老子这番话固然说得对，却与我们的实际生活并无太大的关系，不过就是个抽象的哲学问题。如果你也这么想，真的就辜负了老子的一片苦心。老子正是看到，这世间所有的恶，最大的根源就来自于人心中的执念和迷信，所以一上来就抛出这句，“道可道，非常道”，其用意，其实有点类似于佛家的棒喝。我们从小到大，因为别人的宣说，因为自己的经验，不知不觉都会形成很多定见，即那种自认为是绝对正确的道理。认识是行为的基础，根据着这些定见，我们又会把自己的行为自以为是地施加给别人和身边的世界，很多伤害和矛盾，便由此而生。所以如果你真的读懂了老子的这句话，请一定要记住，不管听起来多么正确的道理，至少也要保留10%的怀疑。

肆

近代著名哲学家劳思光先生在阐发庄子的理论时，曾说过这样一段话，我觉得同样也适用于老子的“道可道，非常道”。 劳思光先生是这么说的：一切理论之建立，皆必受一定之限制。无论是思考之解析，或知觉之综合，皆为永不完成者。故任何一项知识，皆为可补充者，可修正者，亦即无绝对性者。就像先生说的，从小到大，我们听到的任何理论，没有哪一个是绝对正确的。比如一直以来耳边就有一个声音：努力！奋斗！有志者事竟成。要知道这句话，真不知害了多少人。现代社会的一大通病，就是通过各种传媒手段，把针眼大的机会放在天上，让所有人都看得见，然后觉得只要努力，我也可以成为马云，成为马化腾。殊不知一个马云站起来的背后，有多少个想成为马云的人倒下去了，尸骨无存啊！那是不是就是说，我们应该遇到点困难就放弃，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呢？当然不是，这个理论更有问题。人活一口气，全凭精气神。这口气都没了，还玩什么玩啊？

伍

其实我们耳熟能详的一个童话故事，倒是非常形象地讲出了人生的真谛，那就是“小马过河”。可能每个人的身边，都会有牛这样的存在，也会有松鼠这样的角色。一个像打了鸡血似的催你一往无前；一个像得道高僧似的劝你放下解脱。很多所谓的成功学和心灵鸡汤，无非就是要么扮成“牛”，要么扮成“松鼠”，如此而已。实际上人生就是小马过河，拿起还是放下，全靠自己尝试和琢磨。这是人生的无奈，也是人生的乐趣。如果有一项现成的理论摆在那儿，我们只需要照着执行就OK，那走这一趟还有啥滋味？所以每当我看到有些人，在那儿非常霸气地教育别人，好像别人按照他的想法来才正确的时候，我都想弱弱地问一句：哥们儿，哪来那么大的自信啊？

陆

最后来讲一个关于“道可道，非常道”的小故事。五代十国时期有个大官儿，叫冯道。这个人在历史上挺有名，五代—梁唐晋汉周，他先后在四朝都做到了三公的高位，可谓“官场不倒翁”。正因为此，后世对他的评价也非常两极分化，有表扬他顾全大局，忍辱负重的，也有骂他没有气节，不知廉耻的。这些我们不管，因为不是我们的重点。话说有一天冯道闲来无事，让手下人给他读一读《老子》，你看这官做大了，书都懒得自己读，还让别人来念。这手下拿过书来，打开一看，傻眼了，因为第一句就是“道可道，非常道”。古人讲究多，下级是不能直接称呼上级的名字的，这属于大不敬。但“道可道，非常道”这句话里面，竟然有三个冯道的道。咋办呢？领导交代任务了，可不能不念啊。要说这位手下也是个聪慧之人，很快就领悟了“道”的深刻含义，那就是“不可说”，于是便想到用“不可说”这三个字来代替原文的“道”。接下来，这哥们便念上了：不可说可不可说，非常不可说。你别说，这么念还真有意思，越琢磨越有味道。闹了半天，我们一直在说一件不可说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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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期预告：偏要说（上）

白居易很厉害！几句话就击中了老子的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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