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给楚格求陪同逛街，那边沉默了会儿说，好。
只是挂了电话之后，他的短信便随声而至。他说，落落，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握着手机的手突然冰凉，然后眼泪就掉下来。身边是一对对甜蜜的情侣，这家小而温暖的冷饮店，是个容易让孤单的人掉眼泪的地方。
楚格到的时候，我已经吃了两大份冰淇淋和一个巧克力圣代。他望着桌子上的一片狼藉，突然就红了眼睛。然后蹲在我腿边，握住了我冰得发抖的手。 那一刻我就被他的表情打败，拉起他就往门外冲。
我说，楚格，请你别说话，好么？接着就伏在他瘦削的肩膀。
那是一个丧失理智的下午，一向坚强如铁打的纪落落终于在人前滑落了大颗的眼泪，而一向讨厌女人靠近的单楚格就那样静静站了半个多小时。
擦眼泪的时候，楚格轻轻拿开我的手，用纸巾帮我擦脸。他说，伤口碰到眼泪会疼的。 我看着胳膊和手指上密密麻麻的伤口，突然就不说话了。其实我想说，不疼，一点都不疼。
在精品店买了个有着繁复花纹的镯子，把它戴在左手手腕，正好遮住了丑陋的疤。
楚格拉着我的手，头顶传来他梦呓似的话语，落落，让我陪你好么？
其实也是动摇过的吧，完美如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单楚格，却独独为了心有他人的纪落落倾尽温柔。
可我还是轻轻抽出了手说句，你弄痛了我的伤口就落荒而逃。
楚格跟着我到了门口，我气喘吁吁地问，要进去坐坐么？
对面少年的脸上因汗水闪闪发亮，我却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寂寞的表情。
他说，我哪点不好？
我说，你没有不好。
我没有不好你也不肯给我机会，郑子奇万般不好你还是忘不掉！楚格甩开我的手，脸上是从不曾有过的悲伤，他说，我最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微笑的样子。所有人都在你为你难过为你心疼，你却总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他说的都是事实，我无法辩白。
刚进屋，门口响起敲门声，我开了门，张张口却动弹不得。
对面的男子皱着好看的眉问，那家伙送你回来的？
我紧绷的神经突然死了般，用力去甩半开的门。他急忙用手挡，吃痛又松开。我冷着脸笑。
他说，落落，是我对不起你。
我就又笑了。 郑子奇，你一边口口声声说着对不起，一边紧逼着伤害，于心何忍呢。
你要我怎样都可以，只是别这样好么？他紧紧地抱我，这个怀抱还是温暖到让人贪恋，我却再也没有停留的资格。
将他的手慢慢拿开，重重地说，那你继续跟我好，别偷吃。
你别这样，落落。郑子奇的手掌温热有力，胳膊上的伤口比刻画时更痛。
所有的委屈在此时爆发，我终于破口大骂，你他妈弄痛我了，放开！
郑子奇又把我抱在怀里，语无伦次像是犯了错的无助孩子。他说，落落，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的心就又痛了。
他总是让我痛却又不自知。我却还是一而再不肯责怪。 他的头发该洗了，味道并不难闻。
我记起有几天特别懒，一直不肯洗头发。他每次抱我的时候都会问，头发又没洗吧？我就得意地伸好几个手指头。他一脸嫌弃地骂我懒，我就撒娇说他欺负我。然后嘴边就落下细腻绵长的吻，他会在我耳边宠溺地说，小傻瓜。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就能自此相濡以沫，相扶余生。
你想什么呢？郑子奇拖着浓重鼻音问。
我强忍着眼泪说，你头发该洗了。
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懂的情话，然后我们两个都哭了。
我说，郑子奇，我不恨你，可是，真的不要再见面了。
郑子奇刚止住的眼泪就又掉下来。我把他推出门去，自己在门里死死咬住唇。我怕一出声就会忍不住叫他的名字，我怕他再说一句话我又舍不得放手。
我又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春日午后的阳光明媚，他骑着山地车出现在我面前，几分钟的对话，他一次都没笑过。当时我并不喜欢他。我不喜欢不爱笑的男人。 可是什么时候对他动心的呢？是他的白色帆布鞋？还是站在那里特别一本正经的样子呢？
那天的我在家里像疯子一样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我想念每一个从前，不管是悲伤还是快乐，不管是阴暗还是明亮，我都发了疯的怀念。
楚格很久都没找我，我知道他还在生我的气，也知道只要我一个电话他就消气。可是对于不爱的人，即使再愧疚，也想不起安慰。
胳膊上的伤都结疤的时候，我拨了楚格的电话请他吃饭。可是一路上他一直板着脸。 他好像瘦了点，眼睛更大了，也显得更冷漠。
我鄙夷地看着他问，你减肥了啊？
他故作生气地望着我，眼角已有了笑意。我心里松了口气。这孩子果然被我气到了，哄这么久才好。 正在说笑，街角遇到郑子奇挽着一个女孩，心跳突然就停了一拍。 楚格显然也看到了，不然他揽我肩膀的手臂不会那么用力。他知道我快要站不住了，他懂我。
我说，楚格，他看到我就松开了那个女的，是不是说他也有一点在乎我呢？
他一直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帮我拭泪。
为了缓和气氛，我说，楚格，这些液体像不像插了电的抽水机呢？
楚格瞪了我一眼，骂道，什么破比喻！ 我嘟着嘴撒娇，哄你开心嘛。 突然想起每次哄郑子奇开心，他都特别配合。然后俩人笑得直不起腰来。他们终究不是一样的人。
郑子奇来找我，我着实没有想到。他盯着我的胳膊问，胳膊怎么了？
我笑，都结疤了你再问还有意思么？
他沉默了。
我摘了镯子伸出手腕，挑衅地望着他，这还有呢。你不是说可以为了我死么，你怎么不死？
你个疯子。郑子奇转身要走，却又跑过来抱我。 他细细的吻落在胳膊上，手腕上。有点暖暖的痒。
我说，我现在最喜欢的歌是「如果没有你」。
又有液体落在我的胳膊上。
他说，对不起。
我狠狠地推开他说，我恨你。我日夜以血为咒，生生不止。
郑子奇吸着鼻子说，我希望你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笑，你最他妈不配说这些。
他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郑子奇你还是不知道，最刺痛我的三个字就是你说的，对不起。所以我以为早已痛得死掉的心，又开始钝钝地疼。 就像我们结束的那个雷雨天气，你的正牌小女友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扇我两个耳光随后又泼我一脸奶茶，而你在一旁拉着我说要忍耐一样。钝钝地，似是千斤巨石砸在心上。
我说，我累了，放过我吧。
郑子奇的手臂就那么无力地垂了下去。我换了手机号码，终日沉默。很多在之后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是个内向安静的人。我再也不能放肆明亮地笑，再也不会有那么明媚无邪的笑容。
楚格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英语课上发呆。
他说，我帮你出气了。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说，我划伤了自己。
我赶忙站起来，动作之大都带倒了椅子。然后不顾老师和同学惊诧的眼神跑了出去。 楚格在校门口站着，手里拿着一个刀片。胳膊包扎成可爱的蝴蝶结。脸上是帅气纯真的笑容。 我捏了捏他的脸，想以后要好好照顾这个傻孩子了。
我扯着他还没走几步，郑子奇被他的正牌女友拉着气势汹汹地奔过来，貌似还抹着眼泪。 我把楚格护在身后，静静等待。 那女的说了什么我都听不见，只是被郑子奇不信任的眼神狠狠伤害。
他说，纪落落，我终于看清你是什么人了。
我就又笑了。 楚格的父亲死于艾滋，他并不是艾滋病患者。只是小时候受到过大的心理压力，有点轻微的精神障碍。 那个女的肯定拿我那天的狼狈刺激他了。 可是郑子奇，你怎么会信是我指使楚格蓄意伤害？
我接过楚格手中的刀片，用力划向皮肤。然后笑得一脸灿烂，满意吗？
楚格恢复过来后，特别自责。
楚格，与你无关的。我只是觉得伤多一点，恨就少一点，我也能好过点。当想他跟疼痛形成条件反射，我就不会想他了。 只是楚格，今生我再也不想爱。请你寻得明媚女子，能够拥有圆满的爱情。
而我小臂上那两道伤已长成两道平行线，就像我和郑子奇，即便曾无限接近，却只能是擦肩过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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