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

回归

地府的老爷兴许发了善心或行了鬼主（对应“民主”），要发送一久压的魂灵还阳了。鬼们的庆祝如过年节，说开几十万年从未有之变局，阴间自此一新了。

鬼们便把那灵魂裹了，装入棺材，给他磕头焚香，送它顺黑河漂出，驶向人间。它们总觉得，人间总是好的。

自我了断的魂灵总是少的，人多是在万不想走的混沌里被带走。如今的逆向再回，幸甚至哉！

人间自然有他的迎接，看客挤满了河岸。黑水在阴阳交界处变清，泛着温暖祥和的光亮，只是棺材的颜色却没有变。太阳照着棺材，里面的尸魂不会太冷的。久违的人间就在眼前，他会在里面笑出声吗？

我也在看。我在想这实在是功德极大的好鬼，才积得亿万众里重生的契机。我若修得千年功，死了会有这样的福分吗？我摇摇头，嘴角的残笑马上收住，我怕棺材里的老兄看见后的轻笑。我追着这棺材走了不知多久，直到一棵大树的身子碰了我的脸壁。

棺材在一片平原处被拦住，敲锣打鼓的人间老爷们来欢迎那魂灵的回家。有文人做了追念的颂词，有最大的老爷来论证这还阳者的伟大与荣正，有在书上读过他的人在默默悼念和怀念，有更多的人想见这归来者的容颜，看他是否一身鬼气。这亘古的稀有，让人群里不少了窃窃，有强盗想自己到那边了也可以抢来的金条向上头使贿，可回来再行旧业。有知他根底的小民骂他万死难免，说那边也是这边的法则，通行的官书上总印着只有行善方可好报，小民的守法和善行总是普遍。上头的规则下头是不知的，他们也没打算知道，知道了或许会有大的痛苦。对老爷他们是爱也得爱，不爱也得爱，他们不知道政治的颜色和统治的气候。

棺材盖缓缓上起，并无人的打开。是那里面的老兄自己用手举起，那盖板便有了垂直的运动。我佩服他得紧，他瞬间完成鬼人的跨越。只是对他匆匆地急着做人，我心里陡地异样了。

棺材盖落地，他坐起。他揉揉眼，抬头看看太阳。他环顾，见到密如草芥的人，都是他的不认识。

老爷走过来，鼓着掌，要与他握手，定格他的回归。他猛地把手缩回。他虽离开人间千载，到底没忘了人语，他问了老爷：“你不想知道我的死因吗？”

老爷只呵呵。许久，他拿出生死薄，递给老爷。那上面的判词是他前世执意于真话和真相，因此受了凌迟。老爷瞥都没瞥一眼，只是头摇了一小下，几个小人便过来，要搀了这老兄，让他跨向人间，出来做真的人了。

他推开他们，大声问着老爷：“我这次的归来，还可以继续要真话和真相吗？”

老爷没做声，他脸上飘过一片云，对面坡上便有一块地黑暗了。几乎的同步，老兄“咚”地躺下，在棺材底爆出极大的轰隆。瞬间，棺盖合上，往向来的方向飘去了。

人间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