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侯还小,不过七八岁光景。生我养我的那片黄土地和中国八十年代的大部分农村一样,处在一种宁静祥和的氛围里。对于刚刚过上温饱日子的庄户人家来说,在闲暇的冬日里扎堆看戏是最好的消遣。
唱戏的大多是附近村落里的民间艺人,抱着锣呀鼓呀萧呀聚到一块儿,捡宽敞的场地搭个简陋的戏台子,铿锵的锣鼓声就会吸引来十里八乡的老老少少。他们一个个都裹在厚厚的棉衣里,踮着脚,伸长脖子,甚至在脚下踩几块儿砖头,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干脆爬上附近的大树或墙头。
最快乐的莫过于我们这些小孩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窄窄的缝隙,看台上那些拿着木棒或长枪,穿五颜六色肥肥大大衣服的黑脸花脸白脸的人,不停的打斗,咿咿呀呀的哼唱。看得累了,就跑到大人的身边,软磨硬泡的要钱买零食吃。大人们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掏几个硬币或几张一毛两毛的纸币,塞到孩子的手里,嘱咐一声不要走的太远,又自顾自地看下去。
把钱紧紧的攥在手心儿,生怕它们不安分跑掉了似的,急急忙忙的钻过围城般的人墙,冲到卖零食的小摊儿前,骨碌碌地转动着小眼珠,在各色小吃面前挑选自己的最爱。“香—香—脆—脆的瓜—子喽;”“咬一口—似蜜—汁的甘—蔗吆”;“快—来—瞧—一瞧—看—一看吆,不好吃—不要—钱吆”……小商贩们看到有孩子围拢过来,吆喝得更卖力,这抑扬顿挫的语调对孩子们来说,比台子上哼哼呀呀的吟唱更具诱惑力。花两毛钱买一串白里透着红、酸里带着甜的糖葫芦,再花一毛钱买一小布袋儿瓜子,然后找到最要好的小伙伴,几个小脑袋就凑在一起,吧嗒着小嘴儿把他们消灭得一干二净。
最过瘾的当然是和小伙伴玩儿捉迷藏的游戏,轻手轻脚的躲到某个看戏人的身后,看小伙伴在人群里探头探脑的找来寻去,趁他不注意,悄悄的移到他的身后,鹦鹉学舌地哼唱一句“我——在——这——里——呐!”然后,两个人就乐得抱作一团,才不去理会看戏人毫无恶意的吆喝和埋怨。
终于散场了,大人们仍然意犹未尽,边和熟识的人谈论着谁谁谁哪出戏唱得最好,边在谈话的空隙里呼喊着自己孩子的名字。此时的孩子们早已爬上戏台子,敲鼓的敲鼓,打锣的打锣,甚至争先恐后的夺过戏子们脱下来的戏服,煞有介事地穿在小小的身子上,迈方步、翻跟斗、模仿一个兰花指、清唱几句京剧、作一个揖……竟也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唱累了的戏子,微笑着看着这群乱作一团的孩子,并不怕孩子们弄脏弄乱他们的家什。
夜幕降临,孩子们才在大人们的不断催促下,依依不舍地散去。
打十几岁起,就离开家乡,奔波在上学的路上,到县城读高中,考上省城的大学,之后又到北京打拼。弹指一挥间,已是十几年过去。
每次回老家,总是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那些看戏的日子,也成了久远的记忆。母亲说,唱戏的艺人们,有去世了的,离家了的,病残了的,那些技艺,更是没能传承下来,后生们已经是没有人愿意研习了。
母亲还说,在村头的广场上,冬日里闲下来的庄稼人,开始跳广场舞了。孩子们也会三三两两地聚过来,在铿锵的乐曲里追逐嬉戏。每每听到这些,心下便失落起来,现在的孩子,再也感受不到我生长的那个年代的关于看戏的种种乐趣了。但,他们肯定也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快乐记忆吧。肯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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