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明月何时照我还》
笔者:横横丨横
(6)无父何怙何所依
杭州城 主街
“何事?但说无妨!”栾青松附身又去搀扶栾欢月,她却如何也不肯起身。
“娘亲走后,月儿本应侍奉在祖父身旁。可月儿与娘亲在栾家外宅生活了十数年,里头的点点滴滴都是我与娘亲的回忆……月儿实在是不愿离开……”栾欢月说着,跪着走到了栾氏的棺木前,抚摸着棺木。
栾青松此刻他终于知道栾欢月想干什么。极度地气愤让他的整个身子不禁地微微地抖了起来。栾欢月这是当着众目睽睽,在跟他要宅子。
栾峪见栾青松气的身子都抖了,忙上前搀扶住他,开口朝栾欢月说道:“月儿,正是因为如此,二伯觉得你不应再住在这个宅子里。逝者已矣,你应振作精神才是。若成日里的睹物思人,忧思太过,你娘泉下有知,如何瞑目?”
栾峪说的其实很在理,睹物思人确实容易忧思太过。栾青松觉得他这个理由寻的不错,刚要点头,就见栾欢月掏出了一把匕首,抵向了自己的脖子,决然地说道:“祖父、二伯,月儿求您了,成全了月儿这份孝心……准许月儿在外宅守孝三年!”
栾锦山自从知道了栾青松和栾峪的意图,心里对栾欢月一直很是愧疚,见此刻又成了一个僵局,只得叹了口气朝栾青松低声说道:“祖父,月儿对姑姑的这份孝心感人,您就答应了她吧!况且再耽搁下去,怕是会误了时辰。”
栾青松见栾锦山替栾欢月说话,只得闭上了双眼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月儿孝心可嘉,祖父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你这孩子,快把匕首收起来。”
送葬的队伍再度吹吹打打地行进了起来。从那日起,论起杭州城的孝女,没人不提栾欢月之名。富贵人家,在外人看来总是花团锦簇,一团和气。可只有栾氏自家才知道,栾欢月连同这处外宅,算是彻底地被栾青松摒弃了。
余杭 主街
头七过后,云展便被几个好友相邀,一同往京城备考。云展本不愿去想要替栾氏守孝,栾欢月却不愿耽误云展三年,再三劝说,云展才随了好友离去。
告别了上京备考的云展,栾欢月孤身一人来到余杭。刚到了城门口,便瞧见了一队吹吹打打的送丧队伍走了出来。赶车的小厮将马车停在了一侧让出了路,背过身去啐了一口吐沫,低声骂道:“呸!真是晦气!”
一身素衣,掀开了车帘往外看了眼,朝小厮说道:“我自己去就行,你在这儿等着吧!”
栾欢月下了马车,往城门口走。因着是傍晚,来往的过路人并不多。栾欢月缓缓地随着队伍进了城,快到颜家秀坊附近时,远远的瞧见了秀坊的院门前挂着白帆,显然是出了丧事。
“这位大娘,颜家绣坊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吗?”栾欢月拉住了一位大娘问道。
“哎呦,好像是颜家的老爷没了吧!我也不太清楚。”大娘往颜家秀坊瞧了瞧,摆了摆手。
栾欢月心里一惊,颜秉诚没了?娘亲刚走,怎么没隔几日颜秉诚也没了?
颜家秀坊在余杭的主街,秀坊对面是颜家的锦缎阁,专做布匹的买卖。栾欢月迈步而入,眼尖的小厮忙跑了过来,笑盈盈地问道:“姑娘买布?”
栾欢月点了点头,摸着摆在明面上的布匹,一副欣喜地模样说道:“本以为颜家绣坊出了丧事,锦缎阁也会歇业几日。本想说碰碰运气来瞧瞧,没成想真让我碰着了!”
“这不是东家吩咐了,不许耽搁锦缎阁的生意嘛。您瞧瞧,可有您看得上眼的?”小厮抬起一块儿带着暗纹的嫣红色布料,问栾欢月。
栾欢月摸着布料,满意地点了点头:“都说着颜家绣坊里绣娘的绣工超绝,看来所言非虚啊!”
小厮听到栾欢月夸赞,忙点头应道:“颜家绣坊新来了位叫凌落云的绣娘,啧啧啧,那绣技可谓名冠江浙一代,深得当今太后的圣心。”
“哦?”栾欢月挑了挑眉,看向小厮问道:“想必这位绣娘,定是颜家花重金聘来的吧?”
“可不是嘛!”小厮点了点头:“凌姑娘性子孤傲的很,并不好相处。是东家,就是颜府的颜夫人三顾茅庐,才请回来的。”
“这位颜家夫人,倒是很有才干!”栾欢月垂下眼帘,似乎是轻笑了几声:“小二,这块布我要了。”
“好嘞!旁的您还有瞧上眼的吗?”小二满脸地笑容,招呼的更加热情了。
就在此刻,送葬的队伍回来了。栾欢月走到了锦缎阁的门口,仔细地打量着送葬队伍里的人,却没瞧见总跟颜秉诚一起到栾宅来的那位管家。小厮见栾欢月好奇,也站在了她的身侧,热心地替她介绍:“走在最前头的,是颜家少爷颜少兴。跟在少兴少爷身后的,就是颜夫人。”
栾欢月眼神锁定在了颜夫人的身上,微微一笑,声音却似乎听不出一丝笑意:“这么说,是颜家老爷去了?”
“是呢!”小厮点了点头,神色也是有些惋惜:“说是颜老爷突然染上了怪病一病不起。颜家夫人请了好多大夫都瞧不出个好歹来,三日前刚走的。”
送葬队伍里,颜夫人也感觉到了有人注视自己的目光,回身朝锦缎阁望去,遥遥看见一位素衣姑娘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店小二站在她身边,不知眉飞色舞地在说些什么。
颜夫人想了想,朝在自己身旁伺候的婢女吩咐道:“过一会儿你去锦缎阁打听一下,那个姑娘都和他说了什么。”
婢女得了吩咐,也回头望向了栾欢月。却见她转身,走进了锦缎阁之中,又开始选起了布。
栾欢月走后,婢女便走了进来,喊住了补货的小厮:“小四!方才那位姑娘,都跟你打听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打听啊!她就是慕名来买布的。”小厮挠了挠头,回忆了半天也没找出半点端倪来。
“那你把你们两人的对话,完完整整地复述一遍。”婢女想了想,叫小厮复述了一遍两人的对话,又用笔抄录了下来,拿着回去向颜夫人复命。
余杭 郊外
栾欢月站在颜秉诚的新坟之前,望着颜秉诚的墓碑愣神。栾欢月想了想,还是跪在了墓前,拿出才买的纸钱,替颜秉诚烧着。
“爹,你应该见到娘亲了吧?”栾欢月话刚一出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才不会为你哭呢!”栾欢月紧紧地闭着眼睛,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了。
“你不是说过两日就接我和娘入府吗?你不是承诺过要八抬大轿迎娘亲入门吗?为什么……为什么娘亲走了,连你也走了!!为什么你们都要丢下我!”栾欢月愤怒地吼着,将手中半燃地纸钱狠狠地扔向了颜秉诚的墓碑上。
“小姐?是您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栾欢月的身后响起。
栾欢月回头望去,身后站着的,正是常年和颜秉诚出入栾宅的管家刘福。
“刘管家?”栾欢月擦掉了脸上的泪,站起身。
“老爷要是知道,您来送他,一定会很高兴!”刘管家满是欣慰地擦着泪。
“我听说,他前不久病了?”栾欢月走到了刘管家的身旁,问道。
“是啊……老爷从杭州回来,当晚就吐了血,然后就昏死了过去。夫人请了很多大夫,可大夫们都说老爷的病,药石无医。”刘管家叹了口气。
“药石无医?从他回余杭到昏死前,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干过什么?他是中毒了还是生病了?亦或是他是不是被人下了蛊?这些都派人查了吗?”栾欢月此刻很冷静,瞧着刘管家的神色很冷冽。
“小姐,您怀疑老爷死的蹊跷?”刘管家一副吃惊地模样说道:“老奴一心都在为老爷求访名医,未曾细想……”
“那您不妨现在想一想!”栾欢月直直地盯着刘管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就从他从杭州离开开始想起!”
“老爷……老爷从杭州离开,就回了余杭……中途并未休息。回府后,老爷先是去了一趟祠堂,然后就去了书房,然后就……”刘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敢直视栾欢月的眼神。
“然后就吐血了?回府后,用过饭吗?和谁一起用的?”栾欢月继续发问。
“这……”刘管家眼神有些躲闪,往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和夫人、少爷一起用过饭。”
“刘管家,您慌什么!”栾欢月往他身前走了一步,冷声问道。
“我没有!小姐!老爷不是我杀的啊!不是我啊!”刘管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地磕头。
“刘管家,自从他和我娘亲重遇,一直都是您在身旁陪着。他信得过您,我自然也是信得过的!”栾欢月俯身搀扶起刘管家,见他一脸惊慌,又问道:“前些日子,栾家曾派人到过颜府,可是为何回禀的下人并未提及他昏死之事?”
“这……是夫人的意思!”刘管家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
“这么说,是颜夫人打了我们栾家派去的人,还以他的名义拒绝派人来为我娘送丧?”栾欢月语气放的很和缓,可刘管家还是听出了寒意。
“小姐,您就别为难老奴了!”栾欢月的问题,刘管家一个都答不上来。
“刘管家,你以为我问这些,是为了去报仇吗?”栾欢月见刘管家不肯回答,冷笑了一声,指着身后颜秉诚的墓碑说道:“我不过是想要叫他好好瞧一瞧,他最信任的刘管家,不过是个叛主求荣的小人!”
“老爷……”刘管家双脚一软,又跪了下来,低声地哭着。
栾欢月看向颜秉诚的墓碑,朗声说道:“从前娘亲在,我看在娘亲的面上,叫你一声爹。如今娘亲没了,你便不是我爹了!刘管家,回去告诉那位颜夫人,我姓栾,不姓颜!”
夜幕落下,刘管家回身瞧向那个素衣姑娘的背影,忽然从喉头处呕出一口鲜血。刘管家看着手掌的血迹,还不及喊出声,便失去了知觉,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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