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呼兰河传》是荒凉的。像那城里的后花园和家。
对萧红其人,在未真正读她的书前便说是喜欢的。这位活不过三十一岁的女子,经历之中本身就带着女性倔强叛逆的吸引力,几段感情几个孩子,束缚她的还是当时命运,但她有她的心。
心里的事化成了文字,如熬药一般苦熬出一副汤药,味苦性凉,这就是她的文字她的故事了。
呼兰河传细腻随性的描写感触,已注定这不是人人生爱的作品,她没有扯着你的心走的剧情,也说不上什么太典型的人物,小人物群像展开在眼底又碎在琐屑之中,少读了那些景致描写也不会太影响你对这个故事的记忆。即使我字字读了下来,也始终无法回述那些细节琐屑如某人某件衣服的具体材质模样。
它更像是私人化了的记忆,里面放进了童年的小萧红与她的祖父,他们的私人领地是一个后花园,只是最后的最后老主人不在了,小主人逃荒去了。
除了早已萧瑟荒凉被封的后花园,剩下来的,有太多事关小城里人的愚昧,而愚昧又总是躲不开迷信与女性。
尽管她的文字生凉,透着无计可施的讽刺,但也有些女性的骄傲与关怀,这是她所写故事与人物于我的一些深刻印象。
她写大泥坑子,那里淹死过无数动物,那里产的猪肉便宜,众人吃着又不愿承认出处,却也将将就就糊里糊涂吃了又吃。他们绕开泥坑,害怕泥坑,却没有人填。萧红用几页纸写下的可怕泥坑,其实众人用不多的功夫便可以填上隐患,但没有人,从没有人,因此这些人活得有多麻木可笑。也便是这些人,不自知的假借愚昧迷信祸害着一位又一位女性。
从祭拜老爷像比之娘娘像的地位,便可现出当时根深蒂固的男女不公。又是每每说起谈婚论嫁,若有变故,女方的变故总是十分不好的,仿佛已预兆了她不能翻身的一辈子。
再从群体情况走向个人,团圆媳妇是没有名姓的悲剧化身。婆婆为她花了倾家荡产的五千多吊钱,每写下花出的十吊一百吊时,我都看得肉疼,竟有一丝替她们不舍得,但这不舍花出的钱,却是打她的婆婆自己狠心造下的缘由。
不过十二岁嫁来的童养媳。长得高了,不让人说十二岁,必须得是十四岁以免招惹虚报年龄的闲话。而呵呵笑又难免显得轻浮,收敛些。最重要的是,她完全成了家里出气的活靶子,但打女人在当时算不得大事,说出来没人义愤填膺,没人维护正义。
于是萧红写下了那些个零零散散的女性形象,团圆媳妇,王大姑娘。
大家眼里的好姑娘,过去都得是这样的:听话,顺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得力气小,柔弱和顺才有女性气质。
而王大姑娘呢,长得不够秀气,跟个扛工似得壮,打水力气甚至比男子还要大些,而最重要的是,她竟没有嫌贫爱富这种姑娘应该有的择偶价值观,反而找了一个贫穷而其貌不扬的磨倌。
因此她被人说道得愈发难听,原先本来说是好的模样,如今都是差的了。也才发觉原来同一事物,利用劳动人民智慧的口舌稍加转变,好的姑娘也能立马变得下贱。
既如此女性该如何自强,是时至今日也难以实现的愿景。不仅是旁人强加于女性的传统印象,也是女性自己给自己设下了枷锁。
如今当女孩自己硬要说“人家是女生”的时候,她希望受到优待与矫情的特权,但那永远是站在被照顾的视野下随时再受攻击。如今女孩保留能手撕快递的本事与力量硬要说自己扭不开一个瓶盖,其实也是对自己身处弱势的潜意识认可。
当然如今女权意识日盛,这未必是绝对好的事。因过分强调女权会忽视女性自身存在的生理极限,过分逞强往往也会自扇耳光。
而萧红不是那样的女孩。她一个人逃离故乡,辗转于一个又一个男人之间努力维持自己的生活。她依赖,但也不是绝对依赖,在她历经种种后写下的《呼兰河传》,难免有对女性身处时代里的身世感慨。
但她不能用笔做丝毫改变,只是陈述记录。用她敏感的锐眼细思冥想,在将故的生命里,为翻涌而来的往事建一栋不会倒塌的大厦,让日后来往人世的人们路过时,能回眸感慨,哀思无限。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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