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

作者: 懿德高峰 | 来源:发表于2019-08-26 13:33 被阅读0次

    文:懿德高峰(高懿)

    三爷跟大海有不解之缘。

    三爷生在大海边,长在大海边,活在大海边,他自己也希望能死在大海边。

    三爷之所以叫三爷,一是因为家中排行老三,二是因为三爷敬佩东北林海雪原上的三爷座山雕,因此告诉家人朋友见着他都得管他叫三爷,大家起初也都是找乐子般的叫着,后来叫顺口了,也就改不过来了。

    三爷的婆娘死的早,只给三爷留下了一儿一女,凑了个好字,三爷大半辈子没碰过女人,他也不想碰女人,说心里话,在他老人家心里,旱烟和船就是他的女人。

    三爷用船去糊口,用旱烟去享受。

    今儿个三爷把船借给了儿子三条腿,这三条腿原名张船儿,是村里有名的半彪子,他做事鲁莽,不计后果,不知道给三爷惹过了多少祸。至于这张船儿为啥叫三条腿,是因为张船儿去王寡妇家串门,二人眉来眼去的便管不住手脚了,恰巧中途王寡妇她儿回家取东西,吓得张船儿连裤子都没提上,就从后墙翻了出来。这后墙外是个大道,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路人一见狼狈的张船儿,又瞅了瞅他两腿之间的玩意儿,乐的是笑掉了大牙,这事儿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笑柄,又不知道哪个嘴欠的,编了个三条腿的词,大家传来传去,不知不觉的就成了张船儿的绰号。

    村里人都不敢当着三爷的面叫张船儿三条腿,因为他们知道三爷嫌臊得慌,而且谁说他老人家就跟谁急。

    虽然张船儿给三爷惹了很多的祸,可三爷从来没怪过儿子张船儿,在三爷心中张船儿是个孝顺孩子,这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张船儿用他那第三条腿,给老张家生下了一个大头娃娃,为老张家传了宗,接了代。

    张船儿让他爹三爷给儿起了个名叫张川,小名川儿,川儿是张船儿的心头肉,三爷的命根子、掌心宝,村里要是有哪个孩子敢欺负川儿,三爷的烟棍子就往那孩子脑袋上招呼,三爷把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川儿,村里人背地后里净说川儿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

    张船儿每天都要出海打鱼,这也是每个渔人所必须要做的,三爷也打了快半辈子的鱼了,如今老了,干不动了,出海的次数也就少了,他那艘用来糊口的船也就理所应当地让给了张船儿,每当张船儿出海打鱼时,三爷便带着川儿坐在海岸边的石头上聊天。

    爷爷,俺爹啥时候回来呀?这是川儿每天都要问的话。

    快了。每当川儿问起这句话,三爷总是先吸口烟,然后再不紧不慢的回答。

    今天爹怎么还没回来呀?川儿说。

    对呀,怎么还没回来呀?三爷说。

    俺爹今天肯定是捕着大鱼了!

    对,肯定是捕着大鱼了!

    捕着大鱼,就能让咱家过上好日子了。

    对,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爷爷,捕上了大鱼,您就不用为钱的事发愁了。

    就是,往后的日子就不用发愁了。

    三爷将川儿搂在怀里,用那干巴巴的嘴唇亲了川儿那红润的小脸蛋子两下,三爷的胡子如硬刷子般的在川儿的脸上划着,川儿的脸被划疼了,川儿举起小手猛地拽了一下三爷的胡子,三爷试着疼了,赶紧把脸扭开,一边用手揉了揉被拽疼的胡子,一边嘴里小声骂道,兔崽子,川儿看见爷爷的狼狈模样,笑了,三爷看见川儿笑了,自己也就跟着笑了。

    川儿还想跟三爷闹,三爷将川儿举起的小手按下,从兜里拿出了几个晒的挤不出一丝水的干枣子,放在了川儿的小手里,川儿的注意力被吸引开来,他将干枣子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儿的,然后再往嘴里送。

    爷爷,干枣子真甜。

    川儿吃的挺快,三爷又将几颗干枣子放在了川儿的手心里,川儿往嘴里送了两颗,然后举着手中最后一颗干枣子,送到了三爷的嘴旁。

    爷爷,川儿不吃,爷爷吃。

    三爷张开了嘴,让川儿将干枣子送了进去,三爷嘎嘣嘎嘣的嚼了两下,一股特殊的,无法可以用语言去形容的甜溢上心头,三爷用手摸了摸川儿的头,川儿笑了,三爷也笑了。

    那一天,直到天黑了张船儿也没回来,三爷一晚上没睡,一直坐在海岸边抽着那杆旱烟,三爷见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跪在了三爷的面前,三爷惊得说不出话来,一下子瘫在了海岸边的石头上。川儿那天晚上也没睡好,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了一个男人静静的躺在海底,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静的有些瘆人,川儿从梦中惊醒,他用被子蒙着头嚎啕大哭。

    三爷依旧带着川儿每天去海岸边等张船儿,三爷每天都给川儿讲自己与儿子的故事,川儿每日都听得饶有兴趣,每次川儿问三爷爹怎么没回来时,三爷就在川儿的手里放上一把干枣子,并告诉他说,爹在海里打大鱼。

    时光如流水般飞速划过,三爷每日头上都会新添几丝银发,日子久了,他已满头白发,三爷每日都要来这海岸边坐坐,看看那波涛汹涌的大海,川儿长大了,他每日四处奔走,父亲张船儿在他的记忆中渐渐淡忘,他陪三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在川儿的记忆里,有两件事使他终生难忘,一件事是他儿时的那个噩梦,另一件事是三爷的死。

    川儿在北京拼命的工作,有一天突然得知了三爷已得肺癌的消息,与三爷有深厚感情的他,一刻也不敢耽误地赶到了大海旁的那个小村庄,三爷躺在床上,川儿静静的来到了床边,他哭了,三爷那日益苍老的脸上,沧桑的岁月化作三道纹,刻在了三爷的额头上,原来那高大的三爷已变得瘦小,三爷的呼吸有些困难,看见川儿在一旁痛哭,便深吸口气,勉强的说了几句话。

    川儿呀,爷爷对…对不起你呀

    爷爷,你这是说的啥话?

    你…你爹,在你小的时候,救…救人淹死了。

    爷爷!

    我不敢告诉你呀!我怕你接受不了呀!

    爷爷!

    川儿扑到了三爷的怀里,还就像小的时候三爷搂着川儿一样。

    三爷死了,死得很平静,川儿听从他的遗愿,将尸体烧成了骨灰,洒在张船儿救人死去的那个地方,三爷说这样他就可以见到他的儿子了。

    川儿站在海岸边的那块大石头上,他往嘴里塞了两颗干枣儿,使劲儿的嚼了嚼,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甜味,此时在他心里,只有满满的回忆。

    在大海上,川儿看见三爷笑了,他也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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