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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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蜜汁南柚
陆家乡下来的小孙子,这几天高烧不退,被鬼吓着了。
这样的话,在京城里传了好几天了,且是越传越夸张,看笑话的,更是把陆家祖先做的缺德事翻出来,说是招报应了。
陆家那小孙子被吓着不假,却不是鬼神做怪。
事情是酱紫的。
陆冉自打出生,就被退休回乡的陆老爷子带到乡下给两老自个做伴了,去年春,潘老太太上早市时不慎跌了一跤后,原本硬朗的身体就跨了下来,没熬过一季,便撒手离了人世。
老爷子一夜之间也似老了下来,憧憬上儿孙满堂,常侍膝下。
他行军打战多年,下属居政坛高位者多,动用了那点人脉,儿子从国外调了回来,带着陆冉搬回了A市的军区大院。
车子缓缓停下,日头已爬上大片云彩。
眼前这座七十年代中期座立军区政治部,林荫幽邃,甬道宛转,红砖楼宇掩映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浓绿之中,是陆冉没见过的气派,不由想起一起长大的肖胖子和易人妖,想着一定要带他们一起见识下。
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呱呱响,也没留意前面来了群人,便被擦肩而过的一个撞了下肩膀,险些把手上他奶奶的骨灰坛摔到了地上。
陆冉心里一紧,骂了声娘,险险稳住身体,掀起一双桃花眼斜睨那人。
那男孩撞了人也不道歉,反而拿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陆冉看。
陆冉被看毛了,眉头向上微隆,有些不悦,却也没想惹事,抱紧了手上的东西,压着心里的火迈开腿就走。
结果那人抓着他肩膀不让走,还要在他耳边佻倘一句:“诶,美女,没见过你啊,哪家的?”
陆冉有点小洁癖,最讨厌陌生人碰他的身体,他瞟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眼里露了戾气。
他低着头,微掀起眼脸向前看了下,发现已经不见了他爷爷和一干军官的背影后,眼珠子鼓溜了一圈,抬腿又疾又快便往那人身上踹,男孩还没看清楚他动作,只觉小腿疼极,呻咛一声,腿上无力便跪坐在了地上。
他的这声痛呼,算是引来他伙伴们的注意了,那群人哗的一声都聚了过来,一双双凶神恶煞眼神儿落在他身上,要把他活剥了般。
陆冉冷哼了一声,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来时,陆老爷子就对他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把性子收一下,结果,看现在这样子,不打个你死我活,是没法收场了。
他找了个地儿,把手上的坛子放下,嘟囔着:奶奶你委屈一下,看你孙子不把那几个人打得他家里人都不认识了。
“牛宁儿,怎么了?”
牛宁儿胖墩墩的个儿操着一头糟遭的褐色短发被扶起来,颤颤巍巍的站着,也不知被踢到了哪里了,只觉得脚上酸麻,站都要不稳,吸溜着鼻涕闪着泪花看着眼前脸色不善的陆美人。
“我也不过跟她说了句话,她回身就给我踢了一脚……诶哟,我这腿……这年头女孩儿怎么都那么凶……”
……
听到这里,大概也知道了是个什么事儿了,看了眼牛宁海口中的‘女孩儿’,沈文昊头疼的捏了下眉头,抓着牛宁海的衣领子有些恨铁不成钢,最后三个字,要咬碎了牙。
“牛宁儿你眼睛藏裤裆了,你看清楚了,那可不是姑娘,跟你一样,带把的!”
牛宁海揉了揉眼睛,不信:不对啊,那可不是一个美人儿!
沈文昊只觉得糟心,恨不得掐死牛宁海这个人。
“不好意思,我表弟眼神自小就不好,把你得罪了,对不住了。”
陆冉挑眉,还以为得打一架才了事,但人家都说了不好意思了,他自个儿打小就经常被误认了性别,说实在也没把事放心上,只点了下头,当是应了人家,转身想带他奶奶离开,他不转身还好,这一转身,可把他的魂吓得差点离体。
他奶奶的骨灰坛,被一男孩的脚一绊,坎坎像喝醉了酒一样在他眼下晃了两晃,他胸膛里的那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随着陶瓷破碎的声音,哗啦啦也碎成了无数片,红了眼。
“我草你大爷!”
脑子已经被他奶奶吓蒙了,双腿已经像豹子一样冲了上去,一个远距离冲刺,高高跃起将膝盖撞上对方胸部……
他动作做得行云流水,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摔在地上,坐地啃屎。
“奶奶的…”
一场混战……
因的是群殴,陆冉身上也挂了不少彩,起先那些人看他身板小,见识了他不要命的打法后,也认真起来。
陆冉登时跳起来,捏紧拳头照着对方下颌骨狠狠就砸了过去,“咔嚓”一声,那小子就被这一记勾拳打得离了母体,要用医学术语说,便是脱臼。
他阴沉着脸冲上去想再给他吃几拳,背后却不声不响的就伸出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向后猛拽,陆冉眸中闪过戾气,对着身后就是一个肘击,然而背后那位却早一步放开他,他正想转身想给其脸上全力一击,还没动手,自觉肩膀上一股疼劲,让他全然使不上力气。
魏思慎一双手像铁钳般抓住陆冉一双手,紧紧的反剪到身后,任其怎么挣扎也不得动弹。
陆冉咬牙切齿:放开我!
沈文昊这时才松了口气,用袖子抹了下眼角的血,走到魏思慎旁边。
“哥,这家伙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一句话不出就动手打人…要怎么处置他?”
魏思慎皱了皱眉,没理他,对着还在自己手上瞎折腾的陆冉说:“陆爷爷以为你迷路了,让我带你回去。”
他声音低沉沙哑,显然是在变声期。
陆冉一听到他爷爷,身体一僵,才想起他奶奶的骨灰坛,心里一慌,急不得法,只囔囔着:“完了完了,爷爷该打死我了!”
魏思慎见他不挣扎了,也就放开了他,把他身体扳向自己,不由一愣。
细细长长的桃花眼里哪里还有刚刚打架时候的凛冽桀骜,只剩畜在眼眶中散动的泪花。
魏思慎心里一紧,还以为他被打伤了。
“小冉,哪里被打疼了?”
陆冉都快哭了,抓着魏思慎的手都有些发颤。
“…魏思慎…”
“恩?”
“我、我奶奶的骨灰坛被我摔坏了…”
“……”
…
夏夜里总夹着一味难耐的闷热,陆家祠堂里檀香缪缪,堂前设有两个龛,龛中置一柜,内藏祖宗牌位。
陆冉跪坐在堂前,头不住向下低,上眼皮重重的搭在下眼皮上,恨不得拿一根竹签把它撑起来。
他肚子饿背上疼不说,还要忍受外面吵杂的虫鸣上,让他烦得脑袋开始发疼。
魏思慎带着他和只剩半坛的骨灰回家后,陆爷爷一看到陆冉手上破角的半坛骨灰,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便晕了过去。
他爸也是明白人,端着张雷公脸,气的一巴掌豪不含糊便朝着陆冉扇过去,还好旁边站的是魏思慎,眼疾手快就护在他面前。
“陆伯伯,我们有话好好说”
然后他便被他爸罚了家法,三十多下的藤条打得他后背皮开肉绽,疼得想掉眼泪。
魏思慎被他家里人叫走了,走前担忧的看了他一样,家里因着老爷子晕了,也没有人护着他,结果他爸打完了,便把他扔这祠堂里面壁思过了。
他双腿跪得又酸又麻,想着左右也没人,就对着面前他奶奶的半坛骨灰扣了几个有模有样的头,然后躺在蒲团上,睡起了囫囵觉,还想着:奶奶您以前最疼我了,一定不会生我气的。
到了半夜,陆冉觉得周围冷得人发颤,梦里感觉有人将自己搂在怀里,便不自觉的往那有温又软的地方钻,依稀听到魏思慎的声音。
“小冉,醒一醒。”
陆冉大概是睡糊涂了,乱挥着手打到魏思慎脸上,还嘟囔了句:魏思慎,我还困着呢。
说着又往他怀里钻,想着这天怎么这样冷了。
黄色的灯光下,怀里的人白皙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粉色,平日里总是跋扈的一双桃花眼现在紧闭着,乖巧平静的样子,再加上刚刚的娇斥,便让魏思慎醉了,不由柔了一双眉眼。
将陆冉往怀里带了带,刚碰到他的手,眉头又蹙起来。
那双手的温度,冷得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一样。
“陆冉,快起来,别睡了。”
他额头贴着额头,只觉得烫人,犀利深邃的眼眸不由染上忧色,眉头向上隆起。
……
陆冉病了,低烧不醒。
陆大爷醒来见到脸上无血气躺在床上不醒人事的陆冉,吓得差点又要晕过去,走过去颤巍巍的将搂在怀里。
“哎呦,小冉,我的当心肝宝贝唷!”
一阵心疼,也忘记了被这小子洒了的他老伴的半坛骨灰,不由怨怼起陆冉他爸。
“陆冉是早产儿,一出生就在保温箱里待了几个月,自小身体就比较容易着病,我和你妈幸苦拉扯到这么大,没病没灾,怎的刚交到你手上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说得急了,差点喘不过气,陆xx想过去扶他,老头儿还不肯,捋着小山羊胡子,气哼哼的骂句:你就是不是自己养的不心疼。
最后一句气极,也不想想躺着的是他儿子,虽然不是养在自己身边的,那也是血肉相连的,哪里会不心疼。
陆建勋无奈:我不是怕你心里难受又不得教训他,帮你嘛。
陆老爷子哼了一声,不领情:那你也不能打他…你给我去祠堂跪着去,我孙子好不起来,你也别过来见我了。
好了,老子还不能教训儿子了。
陆世国碰了一鼻子灰,决定站在一边,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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