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姥姥

1.

早些年，我和爸妈从山西回老家过年，公交停在村口，我们一下车， 转身晃见姥姥就在石头疙瘩上坐着， 眼巴巴的守着，也不知道她是几点钟就拄着拐下来了。

姥姥很爱唠叨，加上年纪大了不记事了。同样的话要跟人家重复个三四遍，还不承认自己之前给人说过。子孙们在外奔波，过年团圆难得欢喜一聚，哪会有兴致听姥姥数落那些陈年往事。

而我，好像就是钻了这个空子。我有点怕生，也不喜闹，所以我时不时的就去北岭上姥姥那里落脚。

我还没爬上坡就会先扯着嗓子喊姥姥，姥姥一边应声着一边颤巍巍的把着门沿望向我。

踏进门，我就开始抱着手机自顾自的玩。姥姥会走向里屋，提走篮子再搬走一个个的箱子，然后给我拿出一盒牛奶。无论子女送什么营养品，她都一概不喝，全留着给小的。

2.

姥姥八十多岁的高龄了，依旧眼不花耳不聋，还能勉强生活自理。有一次，我中午头去的，姥姥准备做饭。

柴草就堆在屋里，姥姥生个火呛得满屋子里都是黑烟，她拿油锅热的水饺，那怕是我平生吃过的最粗制滥造的煎饺了。

油顺着面皮往下淌，咬了一口中间热乎两边是凉的，又冷又硬还油腻，反正我吃了一个就难以下咽了。而我的姥姥就着腌的辣椒，温着白酒，七八个饺子下肚，一天中的第一顿饭解决了。

之后每逢我去坡上看姥姥的时候，总会从小卖部买点吃的，像面包饼干火腿肠阿，一是因为嘴馋，二是为了给姥姥也尝尝那些在她眼里称的上是稀奇古怪的零食。姥姥吃不了几块，有时候我吃三块饼干，她那一块还没泯完。

3.

2015年春节的一天，天气暖和，我和姥姥靠着院墙坐外面晒太阳。姥姥有点哀怨，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是恨铁不成钢。挂牵这个挂牵那个，要是得知哪个子女在村里跟街坊有个小吵小闹小别扭的，姥姥都要气急败坏的数落个没完没了。

不过姥姥问我最多的问题还是，你妈妈又找谁拉呱去了，什么时候能上来。

哎～ 我妈妈也是，爱拉呱也能喝茶。走一路聊一路，迎面走来的街坊没有不跟她搭话的，去到了姐姐家倒上了茶更是可劲的拉。这一天，又消磨过去了，姥姥又要等明天了。

姥姥因为身体还算硬朗，也不想麻烦子女，就一个人在坡上的房子里独居。姥姥说， 每天跟着太阳公公过，公公出来了就起，公公落山了就歇息。床头唯一的那台老式电视机前两年还能收到两个台， 可后来间歇性罢工，再后来终身性死机。

姥姥身上的皮肤干瘪结痂的像把枯枝，只坠着一层皮的前胸贴着后背，各处关节硕大的突兀着。佝偻身躯搭配满头白发，满布褶子沟壑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还能看到几分光亮。

关于姥姥

4.

高三为了补课，初七就去临沂了。妈妈是极不情愿的，但是为了我的学业，也只能迁就。

妈妈说等我高考结束，就回家盖新房子，把姥姥接下来，贴身伺候。

要说姥姥今年若还在世就是90岁的高龄了。

只是，姥姥没能挨过那一劫，没能坚持到那时候，这辈子，就再也等不到了。

妈妈在事上哭到昏厥，她心里的那份悔恨，即使流出再多的眼泪，也怕是只增不减。妈妈整过得失魂落魄，浑身像是被抽掉了力气，只剩孱弱的躯壳。整天的以泪洗面，她做饭的时候哭，洗衣服的时候哭，走路的时候哭，做着梦也哭，那段时光，是用眼泪打量着过来的。

5.

而我二十多年来唯一的缺憾，就定在这里。

我当初为什么没能执意让妈妈回去照顾姥姥，我每周就只是回家待一天。

为什么我自私到那么大把的时间都没匀出一点分给姥姥，妈妈也是姥姥唯一的女儿阿。

事后才醒悟过来

原来当初我们都是自作聪明的认为

姥姥身体无大碍，她老人家可以等得起我们

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

高三那年我有了智能手机，当时拿着乱鼓捣，也拍了姥姥几张照片。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姥姥合照，我把照片拿去洗了，没想到成了妈妈仅有的也是最最宝贵的思念寄托。

如今，姥姥的照片就贴在妈妈卧室墙上，返校前，妈妈对我讲:  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你姥姥也会护着咱们一家的。

关于姥姥

6.

大一国庆长假我回家，一天下午独自去了坟地。靠着墓碑给姥姥倾诉满肚子的烦心事，那时候我还没适应环境脆弱又敏感，像只受了惊的鸟计划逃走却发现自己连翅膀都没有，当时越说哭的越凶，后来哭累了，我就静坐着。

那一个下午我都待在坟地里，时而绕着周围走走。轻抚身边的草木，凝望远处的山脉，想用我的方式给予两位老人无声的陪伴。

如今家里已盖起新房，宽阔的天井是足够晒太阳了。 妈妈也整天在家了，只是再也等不来姥姥拄拐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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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欲养而亲不待，树欲静而风不止"的疼痛阿，希望你千万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有。

还未尽孝，就已天人永隔，那种感觉就像沉溺窒息于深海；像心口堵了块搬不动挪不开的石疙瘩；像眼前挡了面砸不穿炸不倒也翻不过去的围墙。

所以千万不要像我自作聪明的以为

他们还有时间他们还可以撑

我们熬的来 但他们不一定等得起

是万万冒不得这个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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