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姥姥

2018年2月，摄于福建

记：2019.09.02

74岁的姥姥病了，从医生诊断说姥姥最多还有两个月时间到今日，已经过去23天。

PET结果出来的那天，看着结论页写着肺癌，下面一大串写着各处转移点，家人一边哭一边说没办法了。三月份做核磁共振都没有问题，时隔五个月竟然已扩散到全身，这种事无法解释也无从争辩。

姥姥年纪大了，当我得知她的身体状况无法进行医学治疗与病魔对抗，我们亦完全无能为力、只能尽量为她减少疼痛的时候，那种难过和绝望，就像是在身体里翻涌咆哮的大海，无从丈量，而其中能够被说出来、被抚慰的，只有一瓢。

姥姥一生干净利索，半月前回去看她，她穿着浅粉色的衬裤、透白的袜子，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姥姥睡觉时大姨、妈妈和我会陪在床边上，长到24岁的年纪，第一次经历至亲徘徊在生死线上，在姥姥身边时目光总是舍不得移开，多看一眼算一眼，生怕某天一转身，已是此生无法再相见。

我假期结束离家那天，姥姥走路已经靠挪步了，她从卧室追出来送我，问我什么时候再回去，我说十一，说完立刻转身下楼不敢回头，怕还不知病情的姥姥看到我眼里的泪会心中起疑。后来妈妈说，姥姥从三楼挪步到二楼西侧的房间，透过窗户目送我离开，还念叨着孩子走了，十一回来。这些话让我在去机场的路上泣不成声。

成年人会面对很多至关重要的选择，每个选择都牵扯着利弊，从前我认为年轻人应该经历远方，所以来到上海，至今已有26个月。姥姥生病后，想起家中70几岁的爷爷奶奶，我申请调到离家近的公司，身边的人大多都不支持，他们认为年轻人在外闯荡会有更多机遇。机遇确实重要，但如果我此生未能尽孝，那是比碌碌无为更让我难以接受的事，好比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相同的问题  会因个人价值观的不同产生不同的理解和选择。我生来固执，纵使这地方千般好，我的家不在这，我惦念的人不在这，它就不再入眼。

姥姥至今都不知自己的病情，她以为只是腰疼，没有治疗得当严重了而已。姥姥再喝提高免疫力、抗痛的中药，大口的她吞不下，只能用汤匙小口小口的喝，那么苦的药姥姥眉头都不皱一下，因为姥姥相信我们的话，认为这可以治好她的病。姥姥说她每晚睡前都会祈祷明早起床时身体好一点点，但总也不见好。姥姥偶尔也会跟妈妈念叨，说这个药不治她的病，她就是在熬心血，不会好了。姥姥甚至主动向妈妈透露庄老衣服的存放位置。

妈妈说姥姥近日状态不好，身体每况愈下，一直吐，没有力气，总觉得乏累。

妈妈说等姥姥到最后的日子，她会告诉姥姥真实病情，生了什么病、扩散到哪里、大家都做了哪些努力、甚至尝试了哪些偏方，不会让姥姥糊里糊涂的走。

我无法掌控时间，让它后退几年，或在此刻暂停。我只能记下我想说的，在多年后我的孩子喊姥姥的时候，告诉他：妈妈也是有姥姥的，妈妈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