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的心结

  外祖母有一共有三个孩子，三个都是女儿，两那些年闹饥荒，日子过不下去，所以我家小姨刚出生就被送了人，而二姨的一生也是不幸的一生，外祖母老年患了阿兹海默症，整个老年时光都在内心的折磨中度过。

  外祖母是一个聋哑人，家里能懂得她想要表达什么的只有我母亲一人，平时我们想要和外祖母交流本就不易，自从她精神开始恍惚后更是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于是她只有整天盯着电视偶尔无声的笑笑、或者一个人坐在门前看着人来人往，外祖母的世界是无声的，她看电视的时候看到别人笑的桥段也会跟着笑，看到我们笑的时候她也会跟着笑，甚至路边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叫她哑巴的时候她也笑，这样在别人眼里总是在笑的外祖母，总会在下雨的时候一个人在房间盯着一张照片一直哭……

  外祖母清醒的时候偶尔会给母亲比划着“说”些什么，刚开始的时候母亲每次都会细心的比划着，一边比划一边说，“我们在找，一有小妹的消息我们就回去看的，你放心吧。”每次母亲这样说的时候外祖母的脸上就会浮现出和往常不一样的笑容，有苦涩，有无奈，也有安慰……

  母亲口中的小妹就是出生时赶上闹饥荒，不得不送走的我的小姨，几十年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外祖母一辈子都在操劳，操心这个又操心那个，二姨已经嫁出去多年，外祖母时不时的问母亲二姨过得怎么样，清醒的时候也问，糊涂的时候也问，于是母亲常常给二姨打电话，让她多来看看外祖母，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二姨出车祸去世，偏偏外祖母知道了这件事，从来不在人前哭的她坐在门口就控制不住泪水，混浊的泪从湿润了她布满皱纹的脸，从此以后外祖母清醒的时候再也不会问二姨过得怎样，只是糊涂的时候还是会问。

  时间一长，外祖母常比划的那几个动作我们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只要看到她右手比出一个六放到耳边加上其他动作，我一看就知道她是叫我给二姨打电话了，那时候二姨已经去世了三年，她叫我给去世了三年的二姨打电话，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我只好假装拿出手机给二姨打电话，看着外祖母的状态，有时候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她不会一直想着二姨已经去世了的事，也不会一直痛苦，但对于外祖母来说，糊涂的时候，也一直在痛苦。

  外祖母老是提起向母亲询问小姨的消息，老是在下雨天发病像发疯一样到处找东西，母亲说那是在找小姨，她糊涂的时候好像回到了小姨出生的那个雨夜，外祖母连小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那张她往常拿着的照片上并没有小姨的位置，有的只是一个老母亲亲手画上去的孩子的形状，一直以来外祖母都是看着那个模糊的形状来想象那个没来得及看一眼的孩子的模样。

  外祖母病重后，父母总算是有了一点小姨的消息，她们随即开着车去挨家挨户的问，一家家的找……那天晚上回家后已经是凌晨四点。

  但是我却没有听到父母谈论任何有关小姨的事，反而她们面色沉重，好长一段时间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直到外祖母病危，我才看到了外祖母心心念念的小姨，病房里外祖母一边比划一边啊啊的说着，那一刻她恨不得能发出声音诉说这些年的思恋，母亲在一旁翻译给小姨听，说的都是那些对不住小姨之类的话，说的是她心里多么后悔，小姨一直哭，外祖母便给她擦泪，几天后，外祖母安详的走了。

  外祖母走的时候是带着笑的，我想，当初送走小姨的事成了她的心结折磨了她这么多年，好在母亲后来找来了小姨，让外祖母能够放心的离开。

  只是，外祖母再也没有机会知道，母亲始终没有找到她的小妹，那个来看外祖母的她的“女儿”，只是一个和小姨命运相似的人。

                                                           

外祖母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