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别不喜欢“低配版”这个词!我一点都不觉得我现在的生活比她差,为什么我就是低配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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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女儿在电话里斩钉截铁地对我说:“你就是低配版!你看看人家是什么起点你是什么起点啊?你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啊?再说啦,就冲你闺女我的生活现状,你也是低配版!再说你也没那么多钱啊!”
好吧好吧,就算我是低配版。
如果单看我现在的生活,真的没比她差多少啊!资产,不过就是数字吧?
1
我今年60岁,生活在美国曼哈顿的一套有十二个房间的高级公寓里,我从国内嫁到这儿,已经十年了。
我丈夫是华尔街的执业律师,美籍犹太人,拥有自己的律所,比我大十岁。娶我之前没有正式结过婚,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前房妻小的困扰。
我是他第一个法律承认的妻子,我们在中国登了记,也在美国注了册,还举办了正式的婚礼,证婚人是某位卸任大法官。
他没让我签任何婚前协议,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财产,但是,基本上是他拥有的就有我的一半吧?
的确,在女儿的生活方面我的确比不上邓文迪。女儿是我和前夫生的。我丈夫不希望女儿和我们一起生活,理由是女儿已经成年很久了。
他愿意和我分享他的一切,但是不希望我女儿也来分享。所以,女儿至今一个人在国内我们那座北方边陲小城生活。
当然,她自己说:“我才不稀罕去美国当洋奴,我还不放心我爸呢!”是啊,她有她爸爸这个牵挂,而我,除了她,在国内就没什么值得牵挂的了。
但是我不承认我的起点低,我从不是一个对自己和生活没有要求的人,我的第一次婚姻,也绝不是一个随便的选择!
2
我出生在中国北方一座工业城市的工人生活区,爸爸妈妈都是规规矩矩的知识分子,是国营大厂里的技术干部。
我家姐妹四个,我是老四。我家四姐妹的漂亮出众在我们那片生活区里是人尽皆知人人首肯的。
从我记事起,我就习惯了我家周围总是有好多年轻小伙子出没,最早是为我姐姐们,后来也为我。
他们或远或近,或鬼鬼祟祟或大摇大摆,或低头假装看书或直接对着我家大门弹吉他。总之非常热闹,弄得我爸爸妈妈成天愁眉苦脸,不堪其扰。
我眼看着我的三个姐姐和他们中的一些人从羞涩接触到谈起恋爱,直到结婚离开家。然后过上成天发愁生活费不够用或者丈夫赌钱不争气的日子。
我暗暗发誓,我的婚姻,一定不能在家门口解决,我不要过这样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一人一次的生命,我可要好好珍惜。
3
可是我们这个巨大的厂区覆盖方圆好几公里,除了上大学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出去。
大家都是晃晃悠悠散散漫漫的长大,然后招工进工厂。我成长的年代又赶上文革,我哪有能力考大学呢?
十六岁那年我发现厂部的文工团经常会离开厂区到周围的分厂和兄弟单位去演出交流,简直就像看到了曙光!
我一天到晚混在文工团的办公室,排练厅,半年之后已经能完整跳完他们所有保留舞蹈,还能拉一会儿手风琴。
我渐渐可以在他们出去演出的时候也能挤上车还不被赶下来,某一次顶替一个临时扭伤脚的舞蹈演员上场之后,我就成功的把自己变成准文工团团员了!团长说我年龄一到招工标准,就能把我正式的招进来!
大多数的演出面对的都是和我家门口小伙子们一样的人,可我不着急,我还小呢。
4
文工团的大辫子独唱演员嫁了一个地方上的高干子弟,这个消息让整个团的人都兴奋得够呛。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高干子弟”这个词。
“他们平常穿的衣服都是一身一身的毛料子!的确良!”
“他们家有照相机!”
“何止照相机!冰箱电视都有!”
“全家一人一辆自行车!”
“人家都不稀罕自行车,出门有专车,小卧车!”
“想买啥买啥,买啥都有路子!”
啊,那真是我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儿的金光闪闪的生活啊!
5
“大辫子”成天一脸喜气,平常趾高气昂不爱理人的冷冰冰的样子居然也融化了一圈。她请全团的人星期天到她家里去玩儿。
那天,我把我妈藏在箱子底的一对杭州的缎子被面偷偷拿走送给“大辫子”做结婚礼物了。我妈去杭州出差的时候买了四对缎子被面,是给我们姐妹四个做嫁妆的。
我想了想,如果我结婚的话,那屋子里的好东西一定要有很多,少了这两块被面也没什么。
我还把文工团的化妆品带回了家,很早就起来给自己细细的画了妆。在文工团几年,化妆技法早就出神入化。
我还自己琢磨出了舞台妆和生活妆的区别,我很早就会画那种不露痕迹的妆,只是让我看上去更水灵,却看不出化妆品的印记。现在的小姑娘都会啦,叫做裸妆。
“大辫子”接过我的被面,对我更是热情。她说这是杭州的顶级货,他们去杭州玩儿,她也没舍得买。那一瞬间,我还真有点心疼。
我穿着洗干净的白衬衫去的,下面就是朴素的蓝裙子。我知道这天文工团的女孩子们一定会比赛着花枝招展。
6
就是那次在“大辫子”家,我认识了我前夫。或者说我前夫认识了我。是他先向大辫子打听我的,说我是那个“穿白衣服的文静女孩儿”。
“大辫子”神神秘秘的叫我出去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什么事儿。其实当天在她家,我就感觉到有个目光总是盯着我了。
我前夫绝对是那时候我能够得着的最好的选择了。
他爸爸是市里排前几位的领导,级别高于“大辫子”的丈夫。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是家庭背景最好的。
他帅得也有点出格,高个子长腿,有点欧式的脸,鼻梁特别高,眼睛深深的凹进去。
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气。“大辫子”跟我说的时候眼睛里也都是嫉妒!我们结婚的时候,她甚至直接说我这可真是天上掉馅儿饼了!
怎么是天上掉馅儿饼呢?这是我踮起脚尖主动跳起来才碰到的好运气啊!
她知道我在黑黑的院子里练舞蹈有多冷又有多害怕吗?她知道我好多次被赶下文工团的车有多窘迫吗?
7
22岁,我就结婚了。
我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新娘子,我按照自己的想象做了一身大红呢子的套裙,那时候没人敢在深秋穿裙子啊。我丈夫还托人买到了婚纱。我坚信我是我们那个城市第一个穿婚纱结婚的新娘子。
我们住在他家里,他家大得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能见到所有人:他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以及嫂子。
我们自己的房间也是里外的套间,有单独属于我们的电视,冰箱,缝纫机,照相机,录音机。甚至还有一整套音响,低音特别棒。我丈夫沉迷音响,成天研究,购买零配件,升级,调试。
我过上了我的姐姐们完全没法想象的好日子。这样的日子才不辜负生命啊!
8
我们很快有了女儿,女儿的降生并没有拖累我的“演员”生涯。家里有保姆帮忙带孩子,我一点都不用受累。
女儿继承了我们俩的优点,长得像洋娃娃一样可爱。所到之处一片赞叹,那时候美国的秀兰邓波开始风靡中国,大家都说女儿简直和秀兰邓波一模一样。
我脑子里一直都有一个镜头,前夫抱着女儿跑过马路,女儿在爸爸的肩头向我招手:“妈妈,快一点啊!”声音像银铃一般,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看呆了我们这美丽如画的一家三口。
这不是我的想象,这是真实发生过的画面。那几年,我们一家的生活,就是这样,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和羡慕,就像会发光的一家人。
那时候,我特别的满足,特别的幸福,那时候的幸福甚至超过了现在。我一直记得我当时的心情,觉得我们一家三口的好日子永远都不会中断。
我依旧像以前一样勤奋的练功,甚至比以前还要勤奋。
我练习普通话,让自己不但可以跳群舞还可以做独立的报幕员。
我不像“大辫子”一样自从结了婚就不好好上班,我要让自己更好,才能配得上我这闪着金光的幸福的生活。
9
现实的无情我不久就见识到了。
先是他爸爸在离休前就靠边站了,家里的生活待遇有点急转直下的趋势。
前夫之前一直在市里待遇最好的电视机厂挂职,但其实一直没有好好上过班。他可能都不知道真正的上班是怎么回事吧?
当他准备回去上班的时候,电视机厂垮了。市场经济下,我们这种北方小城市生产的电视机有什么竞争力呢?
前夫很快成为最早的下岗工人回到家里。他性格上的缺陷开始暴露出来——他是一个享受生活的高手,却无力建设生活。
他的哥哥姐姐和朋友们,例如“大辫子”的丈夫,都尽可能的利用家里的背景去做特权资源贩卖的生意。他却在参加过几次饭局之后,大醉大骂着回来。以后的日子里,也多半是醉着骂着。
10
然后是我们总厂的文工团宣布解散,大家分配到各分厂当工人。眼看着就要跌入我从小就害怕的生活。
我不能变成一个双手像帆布一样粗糙,成天三班倒,灰头土脸的在丈夫的酗酒和宿醉里里里外外忙着家务的普通女工。
前夫不愿意为自己为这个家去低头,我只能靠我自己。
我报了一个打字学习班,就像当时去文工团一样的,经常到到总厂厂部办公室去坐坐,在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帮他们打打字,送送文件。特别是送到厂长办公室的文件,我尽量找机会去。
有一天,厂长终于认出我:“你是文工团那个报幕的小姑娘吧?”
我捂着嘴笑了:“我还小姑娘呢?我都是孩子妈妈了!”
厂长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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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就调到厂部办公室了,做了一段时间打字员之后,又成了办公室的助理,负责厂领导出行和日常的后勤支持和保障。领导对外的事务很愿意带着我,因为我的外表和仪态,很容易让人眼前一亮。
厂里渐渐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我和厂长。因为我经常到他办公室去。可我也经常到他家去啊,他夫人都在家。
我只能说,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我敬重他。同时,他也是一个有修养的人,他一直都很尊重我。
最后一批福利分房的时候,分到房子的多数是夫妻双方都在厂里的双职工家庭,能以单职工的身份分到房子的是极少数,女职工就更少。
前夫因此也有了疑心,言语间开始不再像以前那样温和。我们的关系渐渐有了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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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心全意的对待属于我们自己的第一套房子,虽然不是很大,但是我倾注了全部的心血,用我们仅有的钱,尽可能的装修得雅致。
墙上的两幅挂毯都是我亲手织的,我们的卧室是北国飘雪,客厅是草原风光。
我照着日本的家居杂志亲手做了全部房间的窗帘和床罩,那时候很少有这样注重统一协调的软装饰风格。很多人到我家来看,啧啧的赞叹,眼睛里充满羡慕。
我看着那些羡慕的目光,觉得特别的珍贵。我真想念那样的目光。
那年夏天,热得邪门。我带女儿等公车,却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
女儿热得奄奄一息,我也因为衣服都汗湿了贴在身上烦躁不堪。这时候,有两个好看的姑娘走到车站来,看到她们,我一瞬间就精神起来了。
她们穿着一种我没见过的衣服,其实就是现在全国人民都在穿的T恤。
这种在当时的我看来很奇异的衣服,恰到好处的勾画了她们曲线好看的身材。她们身上的牛仔裤也很奇怪,好多破洞,可把她们的臀部和腿包得那么紧,看上那么诱人。
最吸引人的,是她们的神情,仿佛不受这个酷夏干扰的,那样清爽自在又目空一切的快活。所有等车的人和过路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她们。
我也出神了,这些目光,不是应该属于我的吗?这样的焦点,不应该是我吗?当时,我心里有点点宽慰的是,好看如她们,也和我一样,在等公车啊。
可就在这时候,其中一个女孩潇洒的一抬手,一辆出租车停在她们身边,她们在众人惊讶的注目礼中,钻进车里,走了。
13
这一回,我就彻底呆在那儿了。自从前夫家失去了特权,我只在陪同领导外出的时候有机会乘小汽车了。
我几乎忘了,有一种生活是不需要挤公车的。那时候,出租车还是奢侈品,在普通人的生活里,几乎是不存在的。
就这样了吗?我的一生,从此就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过下去了吗?
有一个工厂的供货商,已对我提出过好几次邀请了。他的业务拓展,需要我这样的形象和气质,如果我能去,他愿意给我股份,拿分红。
我从没想过会去。离开国有体制,到一个个体的小厂里去?在那个时候,这就等于疯了。
可是那天,在回去的路上,我仔细算了算这个小厂的收入。一算吓一跳,按照他提过的分红比例,单是对我们一家的业务,我每月能拿到的分红就高出我的工资好多!
况且,他们的客户远远不止我们。据我所知,在周边的县市几乎都打开了。
前夫完全反对,他不认为我有拓展业务的能力。他觉得,对方邀请我去,完全是因为对我有其他的期待。
我看着他,长期的醉酒让他的脸虚浮肿胀。以前潇洒的微卷的头发现在像一团杂草。我跟自己说,不能再和这样的他耗下去了,生命太宝贵了。
14
我们离婚了,我把单位分给我的房子留给他。还答应每月给他一些钱,直到他达到可以领退休工资的年龄。
我住进了小工厂老板在最新的商业住宅小区里的房子,这样的房子,他有好几套。
所谓的拓展业务,就是他出去应酬或者谈业务的时候都带着我。在他和他大多数生意伙伴的眼里,我是一个赏心悦目的花瓶,看到我,心情就大好,生意也谈的顺利。
我重新享受到昔日的注目,心里踏实多了。
我并不把自己当花瓶,我有我的目标。我要尽快存钱,买好自己的房子,带着女儿搬出去。还有,宝贵的生命,我要尽量的拓宽。
我买了古琴,闲时焚香抚琴,忙时挂在墙上欣赏也好。
我和女儿一起上芭蕾课,当女儿长成一个挺拔的长腿少女的时候,我的身材一点都没有走样。越来越多的人以为我和女儿是姐妹,甚至双胞胎。
小工厂的老板时不时来我这里坐坐,他说对他来说是休息。看看我,和我泡的茶,听我抚琴,所有的烦恼和疲惫就都没有了。
三年以后我就全款买了房子了,那时候房价还不疯狂。
小工厂老板的老婆突然介意起我的存在,除了自己在家喝药闹自杀,居然还有两次跑到我住的房子里来闹。我顺势带着女儿搬进自己的房子,也表示退出他的生活和生意。
我又零零碎碎就着这些年的关系做了一点生意。投资着我和女儿未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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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高考结束,我们一起去云南旅行。到了那儿我就不想走了,生命的珍贵在云南有了另一种体现方式:晒太阳,深呼吸,慢慢走走,都显得特别美好。
女儿去上大学,我留在云南租了一个小店面。卖我北方老家的风格粗旷的手工首饰,居然恰好和这个云南小镇的气质很搭。我自己也琢磨一些布艺的手工放在店里,不为赚钱,卖给有缘人吧。
还是有点闲,云南外国游客多。老是比比划划不雅观,于是,我学起英语来。晚上关了点去上课, 白天坐在店门口或者柜台后面咿咿呀呀。
直到有一天,我丈夫走进来,我们同时对对方说:“hel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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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一开始就谈恋爱,毕竟都是将近暮年的人了。
他进来的时候我在做我的手工,他看着我的样子,问我可不可以给我拍照片。又细看我店里的东西,一一问得仔细。
第二天又来,第三天如是。
终于有一天,他说要去雪山,问我去不去。
从雪山回来,他又说他第一次来中国,很想细细逛逛,问我是否愿意做他的导游,付报酬给我。
于是我暂关了店,一起去杭州。在北京,他问我要不要陪我去看女儿。
和女儿一起吃过饭,回酒店的路上,他又问我可不可以去看看我的家乡。
我们在家乡订婚了,父母早已不在,姐姐们洒泪送我。
我把房子过到女儿名下,再把存款分成三份,女儿,前夫,我,一人一份。前夫之于我,已经变成亲人般的存在。看着他废人一般的模样,我不可能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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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了美国之后,我先去语言学校学英语,一年后又申请了社区大学,现在,我也是有大学文凭的人了。学法律,可以给丈夫做做边边角角的帮手。
在美国,我发现了另一种引人注目的方式,就是把东方女人的样子做到极致。
第一次参加他社交圈子的party,我穿云南的土布衣服,背着一顶斗笠。在满场华贵礼服的欧美人里,引来无数追随的目光。那一次,我被选为当晚的queen。
我们是我到美国两年以后才正式结婚的,婚礼上,他说我是他的骄傲。我自己,也挺骄傲的。
现在的生活,我特别满意。
学更多的东西,插花,画画,摄影。
做丈夫工作的帮手,特别是涉及国内的部分。
每年两次的长假旅行,我去了所有我在地图上看了很久,很渴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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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说:“你知道邓文迪吗?你就跟她一样,一个一个的男人就是你的跳板,你自已越跳越高,把他们都甩了。”
我看了邓文迪的经历,的确有一点像。但是我不认为过往的男人是跳板,我从没把他们当跳板,每一段关系,我都认真郑重地对待,把它放在应该的位置。
我相信邓文迪也一样。我们之所以越跳越高,不是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离开。而是,当我们看到更美好的远方,我们就想去。
这并不是一条捷径,因为我知道,这一路走得并不容易。我相信,她也一样。
如果你们一定要认为我是低配版的她,那就算是吧。
现在,唯一让我不太舒服的,就是女儿已经三十多岁了,却一直一个人。
• end •
感谢你耐心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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