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

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roubles

第09章

日降喜忧来

连载05

日军侵华，使中国美丽河山成屠人场，田地变坟场，居民成难民，富人成穷人，活人成死人。从九一八事变，到日本投降，十四年间，日军在中国撒下的灾难之种，在日本本土收获了恶果。

日本平民约三十到九十万人在盟军轰炸中死去，一百三十万伤残。日本投降前一年，盟军开始战略性轰炸日本百座城。名古屋的九成，东京的六成，大阪的六成在轰炸中化为废墟。

日本国民的末日感，在日本投降前大半年已来临。

日本陆军部军官手把手教日本平民妇孺老人，用竹枪刺入敌人的胸膛，用菜刀、柴刀、镰刀、斧头等家里有的利器，出其不意杀死登陆美军，让日本人为天皇玉碎。

血战近百日，投降前一月才结束的冲绳战役中，日军用对付盟军俘虏的残忍手段，恐吓冲绳岛民，促使他们自戕，吓唬岛民说，如被登陆美军俘获，则先折磨，后被杀死，迫使数万冲绳岛民自杀。

冲绳决战，美日投入最大战争资源，美军在冲绳岛的伤亡居太平洋战场之首，打破美国军事史激战时间最漫长、最血腥、最残酷记录。八十二天里，英军死亡八十二人，美军死亡一万四千，包括Simon Bolivar Buckner Jr（巴克纳）中将，受伤六万多。日本军人死亡十万，冲绳岛民死亡十万左右。

在冲绳阵亡的盟军和日军，身后都有等待战争结束，翘首期盼亲人回家的母亲、妻子、孩子。

阵亡军人的母亲、妻子、孩子，无法想象自己的儿子、丈夫、父亲的残破尸身如同垃圾堆一般，在冲绳岛泥泞的雨水中浸泡，堆积成山，发出呛人的腐臭，他们的肉被老鼠野狗啃咬，他们的眼睛、鼻孔、口腔、耳朵里爬满蛆虫，他们已没人形，只是白骨骷髅。他们的灵魂，有的在乐园，有的在阴间，取决于他们生前是否在神面前认罪悔改自己的过犯。

由于美军在攻克塞班岛，莱特湾，硫磺岛和冲绳岛时，亲历日军不顾惜自己和他人生命的武士道精神自杀式拼死抵抗，想到日本本土有四百万准备玉碎的日军精锐，美国决定八月六日对日本广岛使用刚试爆成功的原子弹，减少登陆盟军伤亡和日本列岛平民伤亡。第一颗原子弹投在Hiroshima（广岛），日本不投降，两天后的晚上，苏联对日宣战；次日，美军在Nagasaki (长崎)投下第二颗原子弹。

第二颗原子弹在长崎爆炸后第六天的中午，日本昭和天皇裕仁宣读停战诏书的“玉音”向世界传播。两周后，九月二日，在日本东京湾美军USS Missouri BB-63 (密苏里号战列舰）举行日本投降书（The Japanese Instrument of Surrender）签字仪式，九个盟军对日作战国，中国，美国，英国，苏联，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法国和荷兰派高级将领参加，军牧祷告之后，美国国歌《星条旗之歌》（The Star-Spangled Banner）从空中传来，使军舰上的日本代表清醒明白自己战败者的身份，当他们发现军舰上的美国人对日本人并未敌意和藐视，悬浮半空的心，这才回到原位,洗耳恭听盟军最高司令Douglas MacArthur（麦克阿瑟）将军站在甲板上的演讲：

“It is my earnest hope, and indeed the hope of all mankind, that from this solemn occasion a better world shall emerge out of the blood and carnage of the past -- a world founded upon faith and understanding, a world dedicated to the dignity of man and the fulfillment of his most cherished wish for freedom, tolerance, and justice.1”

各国代表一一签完字，仪式结束前，麦克阿瑟祝祷：

“Let us pray that peace now be restored to the world, and that God will preserve it always. These proceedings are closed.2”

太平洋战区熄火，二战正式告终，但冲绳及其他日本列岛，丛林里仍有零星日军，他们持守武士精神，拒不投降，继续为天皇而战。

日本投降仪式结束后，麦克阿瑟的演讲还要继续，听众他的是美国同胞。他经过从菲律宾逃难到澳大利亚，经过三年半太平洋血战，如今，以胜利者最高统帅身份，站在停泊日本东京湾的美军战列舰，心有万语千言。

通过无线电，远在美国的人，能清晰听见，从遥远的日本，传来麦克阿瑟亲切的美国乡音：

“Today the guns are silent. A great tragedy has ended. A great victory has been won. The skies no longer rain death -- the seas bear only commerce men everywhere walk upright in the sunlight. The entire world is quietly at peace. The holy mission has been completed.3”

接着，他说：“And in reporting this to you, the people, I speak for the thousands of silent lips, forever stilled among the jungles and the beaches and in the deep waters of the Pacific which marked the way. I speak for the unnamed brave millions homeward bound to take up the challenge of that future which they did so much to salvage from the brink of disaster.4”

 说到这里，他没有忘记盟军战俘遭受的耻辱又残酷的巴丹死亡之旅，他险些成为战俘中的一员。他说：“As I look back on the long, tortuous trail from those grim days of Bataan and Corregidor, when an entire world lived in fear, when democracy was on the defensive everywhere, when modern civilization trembled in the balance, I thank a merciful God that He has given us the faith, the courage and the power from which to mold victory.5”

他话锋一转，进入未来，说：“A new era is upon us. Even the lesson of victory itself brings with it profound concern, both for our future security and the survival of civilization. The destructiveness of the war potential, through progressive advances in scientific discovery, has in fact now reached a point which revises the traditional concepts of war.6”

与以往战争结束后人们想做的事一样，即寻求和平。他说：“Men since the beginning of time have sought peace. Various methods through the ages have attempted to devise an international process to prevent or settle disputes between nations. From the very start workable methods were found insofar as individual citizens were concerned, but the mechanics of an instrumentality of larger international scope have never been successful.7”

接着，他提到世界末日，说：“Military alliances, balances of power, leagues of nations, all in turn failed, leaving the only path to be by way of the crucible of war. We have had our last chance. If we do not now devise some greater and more equitable system, Armageddon will be at our door.8”

他说到各国冲突的根源：“The problem basically is theological and involves a spiritual recrudescence and improvement of human character that will synchronize with our almost matchless advances in science, art, literature and all material and cultural developments of the past two thousand years, It must be of the spirit if we are to save the flesh.9”

麦克阿瑟的广播演讲，虽是对美国公民的，听众却是世界性的，对他演讲的评价，差别相去万里。他说，国家冲突的根源，在神学方面，在人的灵性差距。

然而，对于不信神的人，对此无法认同，心想：“既然没有神，哪来的神学。” 他们觉得，美军将军，一本正经，谈解决国家冲突方案，是先提升个人灵命，真很好笑，缘木求鱼。也有人听进去了，且坚信神掌管着历史。

同一天空，同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悲泣。

德国和日本，这两个分别挑起欧洲和亚洲战火的国家，最终把战火引到本国，国力资源耗竭后被迫投降，都以本国被对手占领的方式结束战争。

德国和日本街头，一眼望去，满目是失去丈夫、父亲、儿子的妇孺。穿笔挺德国纳粹军服在欧洲战场受伤被运回国的男人，只能呆在家中或伤残军人院。穿威武日本皇军军服在太平洋战场受伤的男人的命运是死亡，因为日军无力运送伤员回家乡。

天皇宣读停战诏书的当天下午，林浩恩带着三年前向颜宝惠求婚时那枚刻有“LOVE SINCE 1936”（爱始于1936）的白金戒指，到她工作的协和药厂。

在她栽种的国槐树下，林浩恩把订婚戒指戴在颜宝惠左手中指上，说：“宝惠，我们该订婚了，日本投降，战争结束，你再也不会订了婚而结不了婚。今年感恩节，我们在救主堂举行婚礼，好吗？”

“好。”她流着泪，轻声答应。

她的泪，为殉国的徐永道和陈本夫而流，为林浩恩的情义而流。她很清楚，林浩恩对她，不仅有爱，更是有恩。他的陪伴，他的馈赠，他的真情，他长时间的等待，温暖她的心，燃起她对婚姻的希望，他已走进她的心。

林浩恩也在流泪。他的泪，为殉国徐永道和陈本夫而流，为颜宝惠和他自己而流。他竭力控制情绪，擦干眼泪，说：“今晚所有西餐厅和中餐馆都挤满喝胜利酒的人，宝惠，你快去换衣服，咱们去康克若西餐厅抢位置，订婚酒和胜利酒一起喝。正式的订婚宴，择日再大办。”

“浩恩，订婚宴可免。”她说。“没必要破费。”她接着说。她对“订婚”二字，她心有余悸。

九年前，她与徐永道在上海汇中饭店举行订婚宴，宛如就发生在昨天。去年，她差点儿与陈本夫举行订婚宴。现在，她不愿听到“订婚宴”三个字。

[1]译文：“我恳切希望，这希望也是所有人类的希望，那就是，一个更好的世界，将由神圣的此刻，从血腥杀戮的过去出现，那是一个构建在信仰和理解根基之上的世界，一个致力于人最珍视的人类尊严、自由、宽容和正义得以实现的世界。”

[2]译文：“让我们祷告，和平已重新回到世界，神将一直保守。仪式结束。”

[3]译文：“今天，大炮静谧，大灾过去，大捷告成，天也不再倾泻死殁--阳光下的海洋，只有各地商人自如来往，世界在宁静中进入和平，我们已完成神圣使命。”

[4]译文：“在向你们，人民汇报时，我是在替成为路标、永远沉寂在太平洋底、海滩、丛林那数千静默的嘴唇发声，我是在替数百万正往家赶、挽救了灾难、将面临未来挑战的无名勇士代言。”

[5]译文：“当我回首，在那曲曲长长、笼罩杀机的巴丹小径，在科雷希多岛的可怕日子，那时，整个世界都生活在恐惧中，民主在各地遭到攻击，现代文明在天平上震颤，我感谢仁慈的神，祂给我们信心、勇气、能力，靠着神的恩赐，我们熔铸胜利。”

[6]译文：“我们前面是一个新时代。胜利的教训使我们对未来安全和文明的存留深感忧患，科学发现的不断进展，已让战争摧毁潜力到了修正传统战争概念的肯綮。

[7]译文：“自古以来，人求和平，不同方法在不同时代都试过，想设计一种预防或解决国家纠纷的国际途径。所找到最开始可行的方法适于公民个人，但还没有在较大国际范围适用的机制可以运行。

[8]译文：“军事同盟，权力持衡，国际联盟，所有方法均遭失败后，只有用战争熔炉去化解冲突。我们还有最后机会。如果我们不设计更强大、更公平的体系，那么哈米吉多顿之世界末日就在门外。”

Armageddon: 哈米吉多顿,出自圣经启示录(Revelation）16:16。

[9]译文：“问题的根源，在神学方面，涉及人的灵性复苏和品格提升，这将与我们在科学、艺术、文学、所有物质及文化发展方面无与伦比的进步同时进行。拯救肉体须先拯救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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