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同龄人相比,我从小就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累。我不怕吃苦,也不怕累,怕的是吃苦后还会被挖苦;受累后怕心累,还被冷嘲热讽,被安排生活。
我的思绪、生活被世俗的流言蜚语搅成一团乱麻,我开始怀疑老话常说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爱我的妈妈,这是不容置疑的。可是妈妈对我的爱充满了控制感,是一种令我窒息的感受。我是他的骄傲,可是过于骄傲,就成了她所依赖的负重。
而她决绝地认为,她失去了依赖。
在街坊和亲戚们异样的眼神中,我偷偷地生活着。我害怕和他们鄙夷的眼神碰撞在一起。
虽然我是在某些亲戚的轻视、缺乏善意的、高分贝的指手划脚中渐渐长大的——当我违逆了他们,我就是一个道德品质低下的人。但每次受到伤害我都想:我再也不能忍受你们了,我一定要好好地干,出人头地——打脸需要的是实力。
我也有自己的倔强,也有自己的自尊。因此,我越来越倔强,越来越自尊。我开始对他们不屑一顾,一步步形同陌路。如果谁胆敢当面对我指指戳戳,我一定会霸气回应——事实上,我确实还击过我那位亲爱的姨父——“我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说。我对他欲借助舅舅们来zhicai我而耿耿于怀。
我开始避免和他们接触,但实际上根本就避免不了接触,我老婆的摊位离他们就几步路。
老婆更恨我的亲戚们,可是不知恨从哪里来;我也有些埋怨我的父母,更不知埋怨从哪里来了。
我的父母也是所有关系里的夹心饼干,事实上他们更加痛苦。
我做不通父母的工作,“就让时间来冲淡这一切吧”,我想。
不久后,父母和我们分开生活,矛盾也开始少了起来,到了年底,我们也积累了一些钱。
老婆就和我商量着买房,我们也凑够首付款。我就约我的堂舅和我一道去郊县看房,他比较懂行,因为堂舅也在去年初买了房子。很快我们相中了一套,并办完了手续,户主是我。
想着自己在省城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内心的喜悦无以言表。和父母的关系也得到一些缓和。
世事难如人愿,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我的工作仍然是枯燥的也没有前途可能,每个月也就那点钱。倒是老婆摊位的生意越来越好。她节俭,从不乱花钱。她虽然支持我工作,可是对我仅仅只能付不到一千块钱的按揭款很有看法——不能像她一样给家庭作更多的贡献。
因为她想一次性地、尽快地把贷款还清。她越来越焦虑。她越来越认为贷款是幸福的枷锁,她越是要砸碎枷锁,就越是焦虑而难受。
她把这种难受传染给了我,因此提了更多我做不到的要求。
我开始审视自己的工作,审视工作给我带来的困惑——我得工作多久才能还清债务?
生活中除了钱就是谈钱的事情,满脑子都是钱的影子。婚姻、生活、家庭、女儿悉数被钱的问题捆绑在一起,扎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压的我透不过气来了。
不知不觉中,我开始和老婆保持距离了,像跟我那些亲戚一样。
和父母发生纠纷是为了钱,伤害我的父母的也是为了钱,让我被亲戚和街坊指着脊梁也是为了钱,使我变得困顿忧郁的是钱,现在要顺利住进新房也是为了钱。
我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伤害,渐渐地,我开始反感抵触,每次“议事”我都以极端的情绪和永无止境的沉默应付。
孤独再次向我袭来。
而孤独总会产生极端情绪。
我的婚姻似乎也出现了问题:这是不对称的婚姻。
——
一开始我就处于弱势,如果我的家庭富裕或者我的家庭更加健康;如果我的父母总是宽容而不受人制约;如果我受到过更多的教育;如果我很有本领……只能是如果。我太弱小了,我的贡献没有被她看见,我的付出没有得到尊重,隐忍并不能掩盖内心的褴褛。我的父母对我的失望而使我内心备受谴责和煎熬,夫妻之间犹如两根平行线永远没有交叉的可能。我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是一个人在生活,家的概念越来越模糊,直到彻底的孤独。
是的,我是一个悲情的人,生活中只有苦涩。
我常常失眠,而且也越来越消瘦,体重从120斤极速降到了临近100斤。即使120斤,我的体重都是不达标的;手上的青筋暴露,面色苍白胸闷气促,我甚至害怕照镜子;我才二十多岁,就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甚至有行将就木的恐惧感。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我也一度郁闷到了极点。长时间的郁闷使我怀疑自己患有抑郁症:失眠、乏力、精神恍惚,甚至一度产生过轻身念头……它们时刻纠缠着我。
我本来还是喜欢笑的,可是我现在的笑总是僵持、胶着、凝固。我觉得我笑得越来越牵强,这种牵强竟然是因为应付,或者是怕受到旁人的轻蔑而半笑,是附庸、谄媚、讨好、掩饰、龟缩的笑。
我讨厌自己的笑,心事重重的笑还不如不笑。可是你见到熟人还是该意思意思地笑一笑吧,回家见到老婆也要笑一笑吧?不然她就会说,“你真难看!”或者“难看死了!”就连我的笑也会被憎恶,“你笑的太难看了!”怎么都是难看。
她从来都不关心“你的脸色不好?”或者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做梦吧,这些都没有!我羡慕那些妻子温柔的丈夫,她们嘘寒问暖,彼此相敬如宾;他们没有太多的欲望奢求,他们可以过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洒脱;他们有说有笑,轻松而自然;他们生气吵架也充满感情,令彼此心疼……
可是再也找不回过去的笑了。
索性就不笑了,对谁都阴脸,“我就这副模样,”我想。
那么,我是不是该发泄一下呢?比如愤怒。
发怒?不,我从不向老婆发怒。我能向谁发怒呢?我连自己都恨不起来了。
我的极端情绪烧向了我的婚姻生活:也许我的确不适合结婚,不适合组建家庭。我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越狱。我想逃离这个家庭,逃离这个让我伤心欲绝的边缘城市。
我厌倦了在那样的氛围里呼吸,而离家出走是个选择。
这几年的生活使我“悟”出了许多人生:也许哪天会得到暂时的改善,然而我终究还是会再次滑入谷底,一次又一次堕入轮回。
那又有什么意义?可以这么说,在这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在为家庭所付出,我是一个顾家庭的男人。
我也不一味的埋怨家庭对我的教育,因为这是不应该的。尽管家庭使我成了家庭的背叛者。
可是我想到两岁的女儿,我离家出走的心被击碎了——这是不现实的,也是无法割舍的。
当离家出走成为一种不可能时候,我开始和同事们朋友们喝酒,早出晚归。先前老婆理解我,她以为是工作应酬;因为在她的眼中,应酬是一个真正的事业男人走向成功的标配。可是当一年下来,我经常半夜三更回家,有时候根本就不回家时,她就着急了:你挣的钱呢?我无言以对,血冷了,心冻成冰块,脸都是麻木的;或者她说: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说是关心我,谁知道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不准备理她,我不理她反而使我有一种报复她的快感。我甚至发现我的亲戚们乐于看见我家庭陷入困境——“怎么样,当初是怎么说来的?”我也感受到父母似乎欣慰于我这样的“觉悟”。
——妈妈太敏感了,亲戚们也无所不能,他们察言观色,“无微不至地关心”我。
有时我也想,也许老婆是个好女人,只是我无福消受而已;她的命运由她掌握,也包括掌控我。
我甚至想,她的幸福与我无关。
是的,我失去了爱的能力。
渐渐地,我觉得这样很好,我沉默,她似乎也没有发现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的可恶,可是我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了。
婚姻就这样不露声色地倔强地僵持着,我也酝酿着,事态也发酵着。
后面会发生什么呢?发生什么都是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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