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祭

在我高三那年里，她去世了。临近高考还有十天的时候，我被接回了老家。和她进行最后的告别。

我和她没有很深的感情，尽管人家说骨血亲，骨血亲。奶奶和孙子的感情是谁都不能分割来的。

我只是记得有关她的故事，和每次过年的时候到她的老院子里的全家团聚。

她生了六个孩子，五个男孩，一个女孩。我的父亲排行第五。因为重男轻女的观念，在我的老家，女孩是不能排行的，于是我的父亲排行老四。我还有一个小叔。因为父亲既不是家里的大儿子，也不是小儿子，夹在中间的这些孩子里，就都不是那么的受宠。所以，从小我就是被姥姥带大的。而大伯家和小叔家的孩子是她带大的。自然，我和她也就比较生疏了。但是我还是很尊重她，很孝顺她。也从来没有顶撞过她。

她的故事是悲惨的，本来她的篮球打的很好，可以进到省队，可是她的母亲不允许，觉得这样她就会飞的远远的，不再回到这个贫穷的地方。她孝顺。放弃了前途。

19岁那年嫁人，生子。她的婚姻不幸福，丈夫不去工作，还整天家暴她。我的父亲说到现在还仍旧恨着他的父亲。甚至因为她被打的过于厉害，我的父亲要和我的爷爷打起来。这样的家庭，这样的重担。她养活了这六个孩子。却因为岁月的啃噬，她的身材变形了，她的人生也变形了。

记忆中每次见她都是在过年的时候，在她的老屋子里。她的脾气顺从。她的性子柔软。每个儿女的话她都听，每个孙子孙女的无理取闹也都接受。过年了，她也要喝上一二两小酒，吃着她最爱的肉，满足于现在儿孙满堂的福气。可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群孩子里，没有人在这一年里陪伴她，他们都长大了，有了各自的家。说到底，所有人里，还是她活着最孤单。

再后来，就不经常回到她的屋子里，毕竟每次去的时候我都不会和她那么亲近。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她生病了，老年人都容易中风，她也老了。在病床上的她不再有过去圆润的身体。干枯的四肢，佝偻的背。头发被剪的短短的。轻轻的一声咳嗽，都需要缓上一会儿才能说话。记得当时心里的滋味是翻江倒海的，这个眼前垂老的女人是与我有血脉关系的人。

再后来，她去世了，参加她葬礼的时候，我的表哥表姐都回来了，他们没有哭，甚至没有一个人有着伤心欲绝的表现。那次，我真的很难过，像是心口上被束缚住，却无能为力。她走了，却没有一个人为她的离去而哭上一场。最后在她的灵柩前，我流泪了。是对她的感激之情，是对她人生坎坷的叹息。

总得有人为她的离去而感到悲伤。

那日之后，我们和她便是阴阳相隔。她，便是故人。

今年的清明节没有回去为她扫墓，所以在此写这篇文章来纪念她，愿她从此脱离苦海，愿她下世安稳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