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堂妹亚美电话,是凌晨三点,父亲去世了,亚美能找的人只有小月。暮秋的夜雾蒙蒙的,冷冽的寒意一阵一阵袭来。
(一)
到亚美家时,天还未亮,一群本家父族围着火塘烤火,大声向小月自豪地表白:是自己最先来到;是自己和某某为亡人洗澡、剃头、换衣;是自己教亚美办理丧事的各类事宜…
小月看见灰头土脸的亚美忙出忙进的,一会儿打电话,一会儿提着破扫帚洒扫祖上留下的土屋,尘土飞扬。污迹斑斑的黑色裤子,左边裤腿不知被什么东西挂烂了,破口扇呼着。
似乎不放点事情在手上,亚美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小月看着这个和自己同年却似乎比自己苍老二十岁的堂妹,和她父亲留给她唯一的财产 ——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轰然倒塌的老屋,轻轻地叹息一声!
(二)
亚美和小月同年,两人的父亲是亲兄弟,小月年长两月,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打小,小月母亲就严格要求小月读书,有时甚至到了变态的地步,唯一的希望就是让小月通过读书跨越农村女孩的宿命,走出一条经济独立的道路。小月记得,面对村邻乡党嗤之以鼻的评价:
女娃娃读书有什么用?读多少书都是别人家的人,白费劲!
小月母亲却坚定不移地回复:
“儿子读不读书,都在我身边,做得不好的地方我多少可以指点几句。但姑娘,如果没有自主经济能力,在婆家过得不好,我就只能哭了!”
小月母亲凭着一亩三分地里刨出的学费,硬是供出小月成为公家人。
亚美年幼时,母亲便因病去世了。从此,无论自己做错什么,她就是一句:
“我不懂啊,因为没妈教我…”
(三)
亚美小学四年级便辍学了。
父亲多次送她到学校,甚至动用了家法,可每次打骂完,爹都没回到家,亚美早就到家了,父亲只能随她。
辍学后的亚美如放飞的小鸟,跟着一群前后辍学的小伙伴,一会儿飞到村东头,一会儿飞到村西头,一晃就到了十八岁。
对父亲叮嘱历来无感的亚美,情窦初开便迷上来自异乡的男孩,赌咒发誓非他不嫁,再劝便要喝农药…
父亲对着同样基本是文盲的异乡男孩,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孩子落地以后,亚美和丈夫好吃懒做的本性暴露无遗。更糟心的是,亚美丈夫打小漂游浪荡惯了,无根浮萍似的,大儿子不到三岁就外出打工,家里人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几个微薄的打工收入全贡献给了铁路。
小儿子刚能走稳,亚美两口子卖了家里的鸡、鸭、牛、猪、羊、粮食,还把田地租给别人提前收了租金,拍屁股打工去了。直到亚美父亲因缺粮找到小月,小月才知道这位须发全白的老叔早就米缸见底了。
几经辗转,小月联系上亚美,原来两个儿子一到丈夫老家就扔给公公婆婆了,两口子逍遥自在四处打工。小月劝亚美:
“孩子太小,正需要母亲的陪伴,你回来照顾孩子吧,我找房子。”
亚美说:
“孩子爷爷奶奶会照顾,我爱上打工啦!”
没有年幼时的陪伴和教导,万贯家财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足以令人晚景凄凉!
亚美有两个缺少母亲足够爱和陪伴的儿子,晚景凄凉似乎早已注定…
(四)
长大后的时间像是三倍四倍快进的电影,迅速长成皱纹和眼袋,令人一览无遗。
小月孩子进大学时,亚美大儿子结婚。亚美两口子举债几十万交了儿子小两口大房子的首付,却没得占房产本一席之地。
两年后,亚美患癌,四处求借,手术后的最后两次化疗,如果没有小月的资助,可能就只能停了。
可笑的是,就在亚美四处借钱做手术、做化疗之际,大儿子把父母买的大房子悄悄换成小房子,几十万差价拿在手里,亚美屁都没闻到…
(五)
亚美的父亲,也许是这世上唯一爱她的亲人,终于没能在有生之年看见女儿有一片遮身的瓦。父亲留给亚美的房子,也许今年,也许明年,也许都不需要雨季,便会倒塌。
同样的五十岁,小月工作之余还在不断学习,几乎是每年打卡一样新技能。受母亲影响的孩子,也在毕业后顺利进入工作岗位,打卡新技能似乎成了习惯。
母亲的认知,决定了孩子的认知;母亲的选择,决定了孩子的命运;母亲的爱,决定了孩子的选择!
母亲,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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