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走不出的鬼打墙
三人以为终于把鬼驱逐了，所以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哪曾想背后传来诡异的声音“呜呜，我死的可怜啊！我冤枉啊！”
车夫急忙抽了一鞭马背，马儿被迫加快了步子。他们强迫自己不回头，可是背后阴冷的鬼气迫在身侧，阴冷彻骨，可怕的声音缭绕耳边，阴侧侧呜咽着：“冤枉，我死的冤枉啊！”
仆人老李头心脏怦怦跳。他想到老人家讲的传言，传言说：每个人肩头都点着两盏心灯，心灯护佑，鬼神不侵。走夜路的时候不能回头，如果你回头，朝哪侧回头，哪侧肩头的心灯就会灭掉。鬼怪就从这灭掉的一侧进攻人。所以，他瞪着眼摸黑大步向前，尽管走得跌跌撞撞，但紧咬牙关，不敢回头去看。
但车夫老张禁不住好奇，偷偷向后张望。他只看了一眼——仅仅一眼，便把他吓得七窍生烟，魂飞魄散。
他看到了可怕的一幕，只见刚才钻进坟墓的鬼魂变成一团无形的黑烟，拧麻花一样一圈圈拧着，越拧越高，越拧越大，直到底座大得像一个磨盘似的，盘旋在坟头，黑烟的顶部慢慢形成一张没有五官的畸形的脸，惨白巨大，脸部牵拉，左右摇摆，表情狰狞，形态吓人。老张一见之下不觉头昏脑涨，心脏跳的几乎碎裂，只觉下体一松，一泡热乎乎的尿喷涌而出，顺着大腿流到鞋子里。他的身体早已经打起摆子来，只把那满口牙齿咬的嘎蹦响。
老李头侧脸一见车夫老张表情怪异，再看他的头顶上，一股烟雾形成的淡薄的老张的脸，五官模糊，眼神空洞，正从老张的头顶挣扎欲出。老李头猛地想起他爹说过的话，那是将死之人灵魂出窍。如果车夫老张的灵魂从头顶完全冒出来，他一定就死翘翘了。他心中一惊一乍，下意识地猛地甩了老张一个嘴巴子。老张被打，意识终于清醒过来，眼神恢复了灵气，他诡异的灵魂不甘心地颤抖着，慢慢缩着，一点点回归肉体。
老李头眼见这一幕，早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但阴冷的鬼气直拍他的后背，竟然对着他进攻了。他慌忙跳开，躲过鬼影一记黑爪，慌慌张张对刚恢复了意识的老张道：“呆着干什么？保护老爷啊！”
老张这才清醒过来，慌忙紧跑两步，紧紧抓住马缰绳。马儿刚才受伤，热呼呼腥甜甜的血味是鬼魂禁忌。鬼魂不敢纠缠马儿，看两个仆人难缠，就幻化成绳索一样的细长柔韧的黑烟，牢牢把两个仆人的四只脚给缠住，他们一时动弹不得。他们两个只感觉到脚踝彻骨的寒意，脚掌像掉进了冰窟窿里，又冷又重，麻木不仁，不受身体控制。他们吓得惊慌失措，对轿内不知情的李县令大叫：“老爷啊，我们动不了啦！你快跑吧！”
喊声凄厉而绝望。
马儿也怕，慌忙加快步子，拉着马车向坡顶冲刺。老张和老李头都彻底绝望了，荒郊野外，孤魂野鬼，难道真的要死在这个荒僻凄冷的地方？他们不甘心，眼泪哗哗流淌。忠心耿耿的老李头边流泪边念叨：“老爷，你快跑吧！佛祖保佑您！”
李县令尽管非常害怕，还是慌忙掀开轿帘，眼见仆人和车夫被鬼魂牵制，马儿受惊拉着他越跑越远。他心里百感交集。人都是自私的，他也想一个人逃命。但前路漫漫，吉凶未卜，逃又逃到哪里呢？后面的仆人是他从小的发小，从七八岁就跟着他当书童，三四十年来风里来雨里去，跟着他卖命。他从小接受孔孟之道的教育，为了什么？一来出人头地，当官入仕光宗耀祖;二来造福黎民百姓，荫癖一方。他经常大言不惭得对下属说：“李某不才，但为了隶下的黎民百姓，李某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即使肝脑涂地，虽死犹生！”难道仆人就不是黎民百姓吗？临阵脱逃，今天敢背叛仆人和朋友，明天就敢背叛父母兄弟，后天就敢欺君罔上。正所谓人心不古蛇吞象，有一点私心杂念，就有一口欲望的井来填。这是他所受的封建思想教育绝对不允许的。
想到这里，他大声喝止马儿：“停下！停下！吁——吁——”
马儿没办法，只好硬生生停止逃窜。他一看马儿停下，心中陡然增加了希望。他给自己打气，今晚要么死，要么活。要死死个痛快，要活活个舒展，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死又何惧？
想到这里，他心中豪情万丈。我多少次宦海浮沉，起起落落，明争暗斗，凶险无比，我何曾怕过？区区一个小鬼，无非一绺冤魂，又有何惧？
他曾听老师爷说过：天地正道，人心所向。鬼也害怕正义和官威。这样一想，他胸中激情翻涌，豪情万丈，阳刚之气蹭蹭上涨。他还想起老师爷说过：清官是鬼神护佑的肉体，正所谓“人间正道是沧桑”。他自认虽然二十年宦海浮沉，他起起落落，虽然官职原地踏步，俸禄仅够生活，但他不怨懑。他时常感念天地悠悠众生，给他衣食无忧的生活。他自小家庭清苦，当上县令才衣食无忧，而且受人爱戴。他自认一身正气无畏鬼神，两袖清风敢立天地间。死又何惧？生有何恋？
这样一想，他浑身是劲，一下跳下马车，手上高举着乌纱帽，大踏步走回来。老仆人老李头吓坏了，以为老爷脑子糊涂，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又走回鬼魂阵，何苦来着？他眼泪汪汪，失声痛哭：“老爷，不可啊！老奴不才，不能保护老爷周全。老爷快快下山吧！”
李县令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熠熠的光华，他中气十足地大声喊道：“临阵脱逃，不是李某做派！”
老李头和车夫老张顿时泪如雨下。跟着这样的老爷，他们死一百回也心甘情愿啊！
看李县令大无畏地大踏步向回走，孤坟上的鬼有些恼怒，一下汇聚起所有怨念，形成一股巨大的黑色屏障，牢牢将李县令罩住。他一时什么都看不见了，还胸闷气短，两眼一抹黑。他一时又急又气，差点乱了方寸。他心想，天地正道，万物有灵。他而生为人，热血沸腾，公正不阿，上对得起天地神灵，祖宗牌位，下对得起黄泉之下的亡灵。早死早超生，怕没卵用！
想到这里，他手中高高举起乌纱帽，对着眼前黑茫茫的鬼墙说道：“列鬼亡魂听着！我是山东籍的李常山，自小敬重天地鬼神。为官二十载，虽然屡遭劫难，却越挫越勇！自认对得起列祖列宗，天地神灵！如果你们有因为我错判而死的，尽管来索命！”
这时，他忽然听见身边到处是鬼鬼祟祟的小声嘀咕，纷纷说着：“是啊，他是一个好官！”
另外一些鬼魂说：“我们要不帮帮他？”
还有一批鬼魂的声音说：“妈的，等什么？”
接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列鬼轰隆出动，和厉鬼打在一起，四外哀嚎遍野，天地一片乱哄哄。是鬼们打起来了。虽然人肉眼凡胎看不见，但听动静倒是打得很激烈。男鬼凄厉地哀嚎，仿佛被痛扁得不轻，怕再等一会就会被群鬼给打得魂飞魄散，永无轮回之日了。他心里想，这个厉鬼阴魂不散，竟冒着触犯朝廷命官的危险堵路喊冤，定然有冤屈未平，怨念郁结，形成厉鬼。这样一想，他虽然觉得人鬼殊途，但官运到了瓶颈期，他什么都不怕了，就给鬼做一回清官吧！
这样一想，他大声喝止鬼们的群殴：“老少爷们们，听李某一言！收服厉鬼，李某感激不尽。希望鬼差先把害人的厉鬼抓去阎王殿看管，待本官着日断案，查明孤坟中野鬼是何人？死于何事？有何冤情？待李某审明后，再向阎王殿请示处置。众仙家看如何？”
小鬼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在商量什么。不多时，鬼烟散尽，孤坟顶上的谷穗以肉眼可见到速度迅速枯萎，风干，变成一棵寒风中的干谷子。它的鬼气殆尽，无非是一棵普通的野谷子而已。
被定住的老李头和车夫老张终于得了自由。刚才他们的心情从欲死不能，到现在的柳暗花明。他们心情高兴的同时，也深深感念老爷不离不弃之恩。想着，他们倒头便拜：“老爷，大恩不言谢，请受我等一拜！”
李常山一看几人都从死里逃生，心中感慨万千。虽然自己在阳间仕途灰暗，但刚才群鬼都证明了自己是清官。人生天地间，无愧于心才能得鬼神护佑。
这时，天高云阔，一盏鬼灯亮在他们面前。他动它跟着动，他停它跟着停，总是照着他面前的崎岖山路。众人一看，皆是感动不已。李县令回头对着黑戳戳的孤坟郑重其事地说：“我不管你是谁，有何冤情，李某定不计前嫌，给你查明真相，还你清白！此为誓言，如若食言，静等众鬼索命！”
说着，他登上轿子，安详地靠在轿厢壁上闭眼休息。老仆人老李头慌忙拉了车夫老张一把，催促道：“快赶车走哇！”
老张醒悟，急忙爬上车辕，“驾——”一声打马向前。老李头一边喊着：“等等我呀！”一边撒丫子向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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