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老家,自然就会想起那口老井。
在我的记事里,老井是村里最有人气的地方。从早上天麻麻亮,直到傍晚天擦黑,老井一直都在忙着,一直给予村里人最澄澈的井水。老家村里不大,顶多三十多户人家,但村里大大小小的人,以及家里饲养的牲畜,都要吃井里的水。老井位于村口,在山根底下,井虽然深一些,但水比较旺。尤其到了干旱的年份,水更旺更清。
村里人对老井格外疼爱,井边用大青石头砌的平平整整,井口用厚实的木板做成的井盖盖住,不让飞尘杂物掉进去。后来,村里集资,在老井上方盖了一间房子,看起来神气了不少。平时,若是一些调皮的小孩子在老井旁边嬉戏,总会招来村里老人的一顿呵斥。一到腊月根,地里农活少了,村里人组织一帮人,对老井要好好地淘洗一番。经过淘洗的老井,水系更旺,水质更清。
挑水的活,大多由村里的壮年劳动力承担。由于井深,手摇井上面的辘轳就很费劲,尤其盛满一桶井水,把它从几十丈深的井里弄上来,尤其吃力。小孩妇女手上力气小,往往把盛满水的桶绞到半截,就吃力的不行了。若在这个时候,手上扳不住缠满井绳的辘轳脱手的话,那可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同时,把井绳套进桶上,也是一门技术活。小的时候,我一直尝试着这样的独立挑水,不是被父亲骂回去,就是把桶套不进井绳上。我是上了高中和父亲一般高,有了力气后,在父亲的悉心教导下,才学会了挑水。
记忆里的父亲,几乎每天天还没大亮,他就早早起来,开始挑水。待到天大亮时,父亲已把家里的水缸挑满了。井里的水,尤其在早上,水质尤为清冽。村里人都会在这个时候,家里壮年劳动力把家里的一天所用的水,挑的满满的。老家的土路上,从桶里溢出的水淋湿了,就像春雨过后一般。傍晚时分,父亲从地里回来,一看家里的水缸不满了,于夜色当中,又赶紧挑水去。
小的时候,我总觉得老井的水很神奇。夏天的时候,从深井里打出来的水,冰爽怡人。尤其在盛夏之时,喝上一口井水,那种透心的凉爽感觉,让人记忆犹新。曾记得,母亲给家里的摇钱树--奶羊喝水的时候,总要把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水,拿到太阳底下晒上一晒,待到水温和后,才敢给奶羊饮用。而到了冬天,从井里打出来的水,冒着热气,一点都不凉。舀上一马勺井水,喝起来暖暖的。对于井水冬暖夏凉的这一特性,儿时的我,总是充满了无尽的好奇。觉得老家里的井水,就是人间最富神奇的水!
老家里的人,对老井的情感,是像对待圣灵一样的虔诚。老井周围,没有任何杂物,被村里人打扫的干干净净。村里若是那个费劲调皮的小孩子,在井周围撒尿,定会招来村里人的训斥。小孩的家长,知道后,定会好好的揍一顿,好让他长个记性。老井上面的盖板,平常一定是盖的很严实,若是谁忘了盖井盖板,总会引来别人善意的严厉提醒。
每一年到了年末,相比于平常,地里的活计少了许多。这个时候,村里由生产小队出面组织,要对老井进行一次年终大清洗。一般承担这样的活,一定是村里干活细心的壮年劳动力。这几天里,村里人取水,就要到村下面的冯坊河去了。清洗老井这个活,最重要的是下井的人。且不说危险,就说下到十多丈的井里后,在狭窄的空间干活,使不上劲,很是吃力。我的父亲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井人之一,每一次下井作业前,母亲总会埋怨一番,嫌父亲逞能。父亲是村里有名的老好人,经不住别人的言语,大多数情况下,都会下井淘洗淤泥。
经过一天紧张辛苦清洗淤泥,老井又慢慢地恢复了它之前的模样。一般情况下,淤泥清洗完后的两天里,老井需要“歇息”。待到老井歇好后,它又开始为村里人提供源源不断的清水了。
十八岁后,我离开了老家,到远处上学,上学完后,参加工作,直到现在,就再没有吃老井里的水。2008年汶川大地震,老家也是灾区。从那次地震后,老井的水远没有之前那样旺了,两年内后,村里压了自来水管,村里人从此以后吃上了自来水。老井就这样,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退出了人们的生活视线。
老家的人越来越少,以至于到现在,村里成了名副其实的空心村。今年四月份,我回了一趟老家,看了看老宅,满足了一下我的思想心绪。当我走到村口时,一看就看到老家的那口水井。老井的上面的透风的房子还在,井盖上面的辘轳不见踪影。老井周围的地面光滑平整,没打水泥地面长满了野草,显出一丝荒凉。
有一次,我问父亲老井的事情。当年那个淘井的壮年男子,现在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父亲说,本来这口老井是要填埋的,但由于村里的一些老人阻拦,最后保留了下来。或许将来,这口老井还能派上用场!
说到尽兴处,父亲无不遗憾地说:“有好些年没喝井水了!”忽的,我脑海里显出起小时候喝井水的情景。不知怎的,一想起这样的画面,我的眼睛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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