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后,天气渐渐回暖,离着东巡的日子也越来越近。璟瑢不想待在宫里,也不想在咸阳城里整天都看见蒙恬,便请了旨前去。其实蒙恬是表面的原因,在她内心最深处,她仍是想解开一个谜。不过谜是什么,她不知道,谜底是什么,也无可奉告。她想,大约是一个夙愿,亦或是那双眼睛,那双一直盯着她却又在她转身之时消失的眼睛。她把这个这个秘密藏在心里,谁也没告诉,包括她的乳母周氏。
周氏本是小户人家出身,家中人也无人做官成为富贵之人,只有周氏因为进了宫做了小公主乳母的缘故,身份显贵些。年前回家,虽说是料理父亲的丧事,往来的亲戚却无人有什么悲伤之色,全都过来奉承周氏。她这次回家,也受了夫人和始皇的赏赐,便给家中兄弟盖了新房。本是要在年前回宫的,无奈家中亲戚强留,便在家过了一个年,敬拜了祖先和族中老人,又多分了些压岁钱给族中孩子们,享了一回天伦之乐。这次回来,也算是一桩心愿了了。
东巡开始后,扶苏奉旨监国,军政大事多了,也时常焦头烂额,本想说服以然公子过来帮忙,无奈以然公子生性自由,一转眼又不知道去哪里游山玩水去了。
乐夫人多安排几个细致妥帖的人照顾小公主和小公子,临行前专门叫到殿里训话,倒是吓得众人战战兢兢,做起事来也格外谨慎。璟瑢身边自然少不了周氏,不过何其却没跟着,原来何其那几日生了病,受不了旅途颠簸,就不去了。照顾小公子的人选除了白白,又加了两个年长些的宫女,不过胡亥对这些事也不上心,他在意怎么去讨父王欢心,谁照顾他起居都无所谓。
一路上,周氏一直对公主寸步不离,小心伺候着,生怕再出什么岔子。其实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十二年前,冯美人为了保护嬴政被刺客刺伤,不治身亡。事发之时公主与周氏共乘一辆轺车,拉车马儿受了惊,带着她们俩跑迷了路。当时天色渐黑,周氏与小公主十分害怕,在马车中待着也不敢下去,生怕被刺客捉了去杀掉。第二天天亮后,周氏怕马车太明显,就弃了马车独自抱着小公主在枯黄的原野中行走,直到中午才遇见搜寻她们的骑兵。这件事过后,周氏便因为保护公主有功,受了封赏,拿了少使的俸禄。
周氏担心公主,怕她想起往事来又要悲伤,所以一直嘱咐她身边的宫人们说话要小心。不过好在这次夫人派来照顾公主的侍人林芥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宝贝,时常逗公主发笑,而小公子也时常跟公主同乘一辆车马,与她斗嘴,说些闲话。
这夜里北风忽起,似是还寒时候,不多时便有骤雨淅淅沥沥落下,打得梧桐新叶沙沙作响。颍川郡守罗大人近日因修缮行宫之事愁眉不展,旁人一问才知道是朝廷给拨的银钱不多,要求可不少,时常要他布置什么奇奇怪怪的景。不过罗大人也非善类,小心经营,四处节省来营造景色。一开始他派人掀了破碎的白石,只用完整的白石铺就大道,道旁种满樱花树来营造“云蒸霞蔚”的景。没过几天又接到命令,便又派人在行宫的碧波湖上用砍掉的多余的木头修建小舟,造“沧海一粟”的景。前些天才接了命令,又派人在山后小池塘边搭了茅草屋,种了稻谷,养了青蛙肥鱼来造“丰年在望”的景。这个雨夜,他听得掌管修缮的人前来汇报,此时各宫已经修缮完毕。罗大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正打算舒舒服服地睡个安稳觉,就在这时,府中仆人过来通报,郎中令大人的信使来了。
罗大人近乎绝望,莫不是又要他添置什么景色?如今宫殿都已经修缮完毕,各处摆设已经完备成型,可没有地方再造什么新景,除非是把宫殿给拆了。
他见了信使,佯装笑容,问道:“大人又有何吩咐?”
那信使不慌不忙,笑道:“这次又要劳烦大人再造个“天上人间”的景。”
天上人间?这景如何造,难不成要他把天上的神仙给请下来?
罗大人心一横,对那信使说:“大人这不是难为我吗?这命令我不遵从了,你去与郎中令大人回话,就说下官职责在推行刑法律令与征收赋税,可实在没有闲工夫替大人讨好陛下。”
那信使摆摆手,笑道:“大人误会了,不是郎中令大人要大人您布置景色,是璟瑢公主殿下,我们大人也是为难呐!”
罗大人听闻是公主,无可奈何,只待答应了。不过对于“天上人间”,他仍旧是百思不得其解,正愁苦间,家中管家提议道:“老爷,小人听闻张家少爷张良足智多谋,对这些机巧之物颇有研究,何不去请教他?”
罗大人问:“可是先韩张家?”
管家答道:“正是。”
为此,第二天天一亮,罗大人专程去找了现居住在颍川的张良一趟,心想人人都称道他足智多谋,也许能从他这边得出什么妙计来呢?张良拿了罗大人的行宫地图,又听了罗大人所说的“天上人间”,在竹简上匆匆写下几个字,递给罗大人。罗大人接了竹简,连连赞叹“妙计、妙计”,回府后便派人布置。
几天之后,皇帝陛下的车队到达颍川。颍川郡守和各级官员早早在城门口等候,见到御驾来了,都跪拜行礼。然后由郡守罗大人亲自驾车领着车队去往行宫。
璟瑢听得窗外人声鼎沸,便微微掀开了帘子观看。此时道路两旁挤满了前来看皇帝御驾的百姓。一张张或淳朴或谄媚的脸上写满了赞叹与喜悦。这时的嬴政没有坐在原先锦缎遮漫的马车里,而是坐了一个敞篷的装饰华丽的四马并驱的车,尽显威严高贵。百姓们欢呼雀跃,跟着车队跑起来,似乎有生之年能看到皇帝陛下的尊容是一件荣耀的事情,估计晚上回去可以跟自己周围的邻居好好炫耀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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