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如玉
整部《陆小凤传奇》,因为改编影视作品的影响，很多未读过古龙文字的人，更加耳熟能详的大抵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毕竟，所谓“明月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及“明月夜，紫禁巅，一剑破飞仙。”早已是武侠小说中关于决斗的经典场景。但其实这场旷世决斗，都只不过是整部《陆小凤传奇》系列中的小小一段。换言之，这两位绝代大侠，都不过是整部小说中的耀眼龙套。谁是主角？当然是陆小凤，灵犀一指寰内惧的陆小凤，凤舞九天凌风立的陆小凤。关于他，有太多可说，姑且留到以后。我们今天只谈花满楼。
花满楼是个人，是个男人，还是个盲人。
花满楼是古龙笔下《陆小凤传奇》系列故事里风头不让陆小凤的龙套角色。他是富可敌国的江南花家的七公子，也是独居小楼的江湖侠者隐士；他有很好的睡眠和胃口，一把声音很好的古琴，还有个名叫陆小凤且有四条眉毛朋友。这个朋友把他最传奇的绝学对花满楼倾囊相授，这种绝学有个很美的名字，叫灵犀一指。灵犀一指有多厉害呢，也不过是能以两根手指夹住叶孤城的一剑“天外飞仙”。你问我灵犀一指跟西门吹雪的剑谁能赢，我不知道，古龙也不知道。不过还好，他们大部分的时候是朋友。
花满楼的小楼是大门不关的，他会收容任何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抑或是狼。如果说花满楼为什么会和陆小凤成为朋友，那一定是因为他们都太喜欢管闲事。为什么要管闲事？是因为太闲了吗？当然不是。因为江湖上有所必为的事情太多，不平事太多，而想插手的人却不多。也不尽是因为各人自扫门前雪，也是因为有能力察觉这些变化的人本就不多，有能力插手的人更是寥寥。而花满楼和陆小凤恰好所有的条件都具备了，当然其中最重要的条件还是一颗心，一颗血肉做成的人心。大概就是因为这样，陆小凤会为了花满楼甘愿涉险，不惜拼命。更何况他们本就是从很小时就认得的。
既是武侠小说中的人物，我们自然免不了要谈谈花满楼的武功究竟有多高。除了一开场除掉了酱油角色“花刀太岁崔一洞”，关于花满楼的武学造诣，古龙并没有过多的着墨，而且花满楼这个角色的设定本来就是不会轻易动手更不会惹是生非的。但从陆小凤的话中我们自可看出其高深莫测：“你们若能制得住花满楼，天下就没有什么事是你们做不到的了，又何必来找我。”、“他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十里外的危险，他都能感觉得到，我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落入你们的手里的。”
写到这里，也许有人会说，这也不过是一个武艺高强、助人为乐的瞎子而已，跟主角陆小凤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但要知道，古龙在《陆小凤传奇》系列中的设定是花满楼是让陆小凤相信人性的重要角色。这就要聊聊他的独特的人格魅力了。
古龙有言：“他对人类和生活充满了热爱，对未来也充满了希望……他一个人独自生活在小楼上，非但完全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而且随时都在准备帮助别人。”
知乎有评论说，花满楼是古龙世界里的第一大暖男，他不仅暖女人，还暖男人。这句话有道理，但是并不完全对。花满楼不是中央空调牌的暖男，他是古龙笔下的暖神，像不耀眼的太阳。他收容不请自来的上官飞燕，还帮她退敌，是不问是非的，只是不能看到有人欺负另外的人。虽然上官飞燕不是不美的，但花满楼是看不到的。
花满楼就像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菩萨，愿意担荷所有世间的罪恶和人类的黑暗。这一切都可以归因于他的一颗不忍之心。他喜欢听花开花落；有皎若云间月的心地，让人想起浅浅的金色——一种代表永生的颜色，暖的同时亦不会单薄，而是优雅之中自有一种坚毅。他也有一颗坚强的心，世间俗恶不在少数，而且花开就会有花落，能静下心来聆听花落的声音，自然不是如贾宝玉“我这一生，只愿人能长聚，花能常开”之类的痴人；也不是“因为害怕结束就拒绝一切开始”的绝情人。他欣赏花的每一种美，虽然看不到，但是依旧活得幸福，满足。但是就像在《陆小凤传奇之金鹏王朝》里所演绎的，这样的人总不免要上一些当，要陆小凤这样不讲套路的人才能救他出来。这便是上官雪儿那句，“你（陆小凤）也应该明白，花满楼跟你不一样”的由来——虽然陆小凤承认花满楼比他聪明，但正如上官雪儿所说，“他（花满楼）却是一个好人”。陆小凤也何尝不是一个好人，只不过如果花满楼才是个“好人”级别的话，那世间不管是陆小凤还是谁，估计也不大敢说自己是个“好人”的。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也许古龙设定他是个瞎子，就是不想让世间俗恶沾染了他的眼睛。而这种生命的不圆满正是花满楼能够达到如此人生境界的原因，他的人生因此而变得简单了许多。他只需要在照顾得了自己之外，赏赏花，交交朋友，偶尔介入一下江湖上有所必为的事情。否则，心思缜密令陆小凤叹服的的花家七童，也许就只能跟他的六个哥哥一样，为花家的偌大家业奔走效劳一生了。
虽然花满楼对主角陆小凤有很重要的引导人生方向的作用，但若仅就戏份而论，陆小凤系列中，花满楼只不过是一个耀眼的龙套罢了，而且还有人物形象不够立体鲜活的“硬伤”。但是，从古龙对人物的设定来看，花满楼这一人物本身也不是为了展现人性的复杂，他的使命就是当一个道德楷模和人性理想。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成为古龙笔下的主角，他是古龙理想化又理想化才产生的人物。花满楼这一形象本身的象征意味是远远比他的人物形象的丰富性重要的。永远相信人性光明的一面，永远热爱生活本身，这是花满楼最引人注目的特点。
花满楼的这种类似道德楷模的形象在充满阴谋、鬼气，甚至是不相信一切的存在主义思想盛行的古龙的笔下，并不是主流。而在其他类型的文学作品中，这种形象也并不讨喜，一点都不立体，一点都没有矛盾，拿什么吸引人。但是，花满楼在古龙世界里就不同了，他是一缕春风，一种调节，他的道德感与对生命的热爱使得我们觉得这个世界虽然这么的不圆满，但还是有人这样的热爱着他，就像《雷雨》中的周冲，小天使一样的存在。否则，一个完全没有正面能量的世界，即便有再鲜活的人物，再曲折的情节，在读者方只会变成过度的炫技和压抑。
最爱他，不是因为他是富可敌国的身世背景、不是因为他斯文秀气的儒雅风流、甚至不是因为他的武学进境和人格魅力。回味而来，记得的只是一抹淡淡的暖色，带着生命不息的气息。仔细想来，古龙的文字总是这样，让人记得的从来不是满纸的刀光剑影，甚至都不是某一个故事桥段或一个角色，而是一种氛围，一种味道，直接地感染读者的心襟和每一个毛孔。读古龙，读文字是一种读法，追情节是一种读法，解人物是一种读法，而感气氛是另外的一种读法。各人有各人的读法，但不论哪种，都需要真切的去读。如果这篇文字能够引起观者对古龙的文字或是其他武侠小说的些微兴趣，就算有价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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