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记父亲

作者: 笔迈枯荣 | 来源:发表于2023-06-17 14:46 被阅读0次

    92年秋天,父亲去世时,我19岁,他62岁。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眼,他也没留下任何照片,以至于现在问起侄子你还记不记得你爷爷的样子,他总是如实回答,不记得了。这不能怪侄子,他当时才三岁。我曾经暗下过决心,将来一定要画出父亲的样子,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自己的手拙我是知道的,加上30多年过去了,父亲的相貌在我脑海中已经变得模糊了,即使我能拿起画笔,又如何敢说一定会画好呢?惭愧之余,我决定动笔写一写记忆中的二三事,也算是稍微弥补一点对他的愧疚。

    我看过很多名家对父亲的回忆,大多是哀叹父亲的力量的不再,佝偻着的背影,蹒跚着的脚步,无不是控诉着岁月的无情,无情地夺取了父亲的坚挺和坚实。我没有见过父亲年轻时的模样,记忆中,他永远是那副面色灰褐、腿脚蹒跚状,夏天白棉布衫,冬天黑色棉袄,实在热了,裸着上身,能见到隆起的一对锁骨和一根根肋骨,实在冷了,腰内扎上白色的腰带,一副羊倌打扮。不记得更正过多少次小伙伴的错误,他们总是把父亲错认为是我的爷爷。

    人常说衰老先从腿脚开始,这正是父亲给众人的印象。打有记忆起,我就看到父亲的右膝盖肿大着,有时红的透明,后来才知道那是风湿性关节炎,再后来才知道那是过日本时他随大人躲在山内落下的病根,肿大的还有他的右手指关节。老小的我,上边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在集体经济时代,靠妈一个人挣工分,怎么能养活得了六张口?父亲上过几年私塾,左手能逆推着写钢笔字,右手靠拇指食指中指拨动算盘,加上他的寡言少语,生产队给了他计分的活,抵棒劳力半个量。

    年少时常吃不饱穿不暖,眼睛自然就盯着别人家孩子的吃和穿。自问没有记恨过父亲拿不来,当然也无从替父亲夸口。父亲自己也从没夸过海口,说过大话。

    不记得什么时候,父亲丢掉了计分员的活,他只好待在家里照看我,有时还附带照看比我小半岁的堂妹。我们经常趴在他的膝盖上,一边一个,缠着他,让他讲故事。我喜欢听父亲讲《西游记》、《水浒传》、《隋唐演义》、《杨家将》、《说岳全传》、《七侠五义》之类的故事,父亲熟知的戏剧内,只喜欢听《封神榜》,这些名称都是以后才知道的,当时只是知道一些人物和大致的情节,那也足以在小伙伴们中夸耀了。朦胧记得,试着戴父亲的一只腿的眼镜,觉得眩晕;翻看父亲经常看得小字典,问问这个字怎么念那个字怎么念,似乎只要知道了怎么念,那个字就是自己的了。上小学后,我又翻看那个字典,才知道那里面都是繁体字,试着先找找到自己的名字,和新学的对比了一下,暗自感到一丝庆幸,庆幸自己不用记那么繁复的笔画,也有一点同情父亲,问他怎么记得住,他说曾经挨过老师的手板子,问他疼不疼,他说手都肿了,他还说老师是世上最心长的人,打得狠,记得牢。

    前两年见到堂妹时,提到父辈们,她还感慨父辈们享不上现在的福。和堂妹一般大的理发师,提到自己的父亲时,也是满眼含泪说记得父亲啃掉苹果腐烂的一半咽下,给了自己好的一半。我何尝没有关于父亲的吃的记忆呢?说出来,不只是酸楚。父亲常讲的《薛家将》中的薛氏父子生时不碰面,见了必伤一方的悲剧,算不算是对弑父情结的一种感悟呢?他不知道弑父情结,但儿子却知道,夺老口中实何尝不是一种弑父呢?

    生不曾养,死不曾享。桐木为棺,算是我们当时能给父亲的最后的东西。忙碌中,自己已为人父多年,时不时,慢慢地揭开父亲窖藏的沉默,算是对他万分恩情的一丝怀念,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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