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九《浣溪沙》词“绿杨楼外出秋千”,晁补之谓只一“出”字,便后人所不能道。余谓此本于正中《上行杯》词“柳外秋千出画墙”,但欧语尤工耳。
梅圣俞《苏幕遮》词“落尽梨花春事了,满地斜阳,翠色和烟老。”刘融斋谓少游一生似专学此种。余谓冯正中《玉楼春》词“芳菲次第长相续,自是情多无处足。尊前百计得春归,莫为伤春眉黛促。”永叔一生似专学此种。
人知和靖《点绛唇》,圣俞《苏幕遮》、永叔《少年游》三阕为咏春草绝调,不知先有正中“细雨湿流光”五字,皆能摄春草之魂者也。
饶宗颐《<人间词话>平议》
欧阳永叔《浣溪沙》词“绿杨楼外出秋千”,《能改斋漫录》引晁无咎云:“只一出字,自是后人道不到。”观堂谓此本于冯正中上行杯词“柳外秋千出画墙”。按王维诗“秋千竟出垂杨里”,冯、欧二公词意出此,彭孙遹《词藻》已发之,王氏殆未之见耶?
叶嘉莹《论欧阳修词》
冯延巳的风格是缠绵郁结,热烈执著;晏殊的风格是圆融温润,澄澈晶莹;至于欧阳修的风格,则是抑扬唱叹,豪宕沉挚。这种不同的风貌,主要表现于其以不同的心性感受,在写作时所结合的不同的声吻。
冯友兰《中国近代美学的奠基人——王国维》
王国维很欣赏冯延巳写春草的那一句词:“细雨湿流光”,认为这是“摄春草之魂”。春草本来是没有魂的,所谓春草之魂就是词人的意境。这一句不但写了春草,也写了作者的感情。
刘锋杰、章池《人间词话百年解评》
此处所列,均为词中咏春草的绝唱。词境都在清冷凄楚间。有意味的是,词人都写了春草的无边无际,又都在日暮黄昏时节写春草,使得伤春惜春之情,借黄昏时春草的无限铺展,似生长,又似即将睡去,所成词境深婉幽曲。
王国维认为写草时应能“摄春草之魂”,这是主张意境的创造,应该离形得神,方能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达到形神兼备。
佛雏《“境界”说的传统渊源及其得失》
王氏举例云:“美成《青玉案》(按,当作《苏幕遮》)词:‘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他称冯延巳的“细雨湿流光”为“能摄春草之魂”。这个“神理”“魂”,即是那种“代表其物之一种之全体”的个象的美。它存于外物本身,而往往在此物与他物的对待关系中、运动中,得到某种最充分的显现。
浣溪沙(欧阳修)
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
绿杨楼外出秋千。
白发带花君莫笑,《六么》催拍盏频传。
人生何处似尊前。
上行杯(冯延巳)
落梅著雨消残粉,云重烟轻寒食近。
罗幕遮香,柳外秋千出画墙。
春山颠倒钗横凤,飞絮入帘春睡重。
梦里佳期,只许庭花与月知。
苏幕遮(梅尧臣)
露堤平,烟墅杳。
乱碧萋萋,雨后江天晓。
独有庾郎年最少。
窣地春袍,嫩色宜相照。
接长亭,迷远道。
堪怨王孙,不记归期早。
落尽梨花春又了。
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玉楼春(冯延巳)
雪云乍变春云簇,渐觉年华堪纵目。
北枝梅蕊犯寒开,南浦波纹如酒绿。
芳菲次第长相续,自是情多无处足。
尊情百计得春归,莫为伤春眉黛促。
点绛唇(林逋)
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
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王孙去。
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少年游(欧阳修)
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
千里万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
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吟魄与离魂。
那堪疏雨滴黄昏,更特地、忆王孙。
南乡子(冯延巳)
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
烟锁凤楼无限事,茫茫。
鸾镜鸳衾两断肠。
魂梦任悠扬,睡起杨花满绣床。
薄幸不来门半掩,斜阳。
负你残春泪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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