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正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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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又是一个大年初一，屋外飘着雪，慢慢的覆盖住了院子里爆竹的碎屑。屋里的小桌子上，放着几盘干果，稀稀拉拉的刚刚能盖住盘子底部。拜年的人们刚刚来过，桌子上放了一点儿果皮，还有孩子吃的糖果纸。

宇晴拿着手机，无聊的翻着。

“你收拾收拾屋子 ，光知道瞅手机，手机里有啥？能瞅出个对象来？”她妈又絮叨上了。

宇晴不说话，也不辩驳。

“你看比你小的，人家都领对象回家了，你再看你，一年一年都在外边干啥了？”宇晴妈边说，边麻利的将果皮收拾干净。

小屋子不大，有点垃圾就看着杂乱不堪。宇晴还是没说话，她知道妈妈颇有微词。

自从初中毕业以后，宇晴就出去打工。那几年，每年过年都能给妈妈一大笔钱。她爸妈身体不好，家里条件自然好不到哪去。宇晴能打工挣钱以后，家里开始能存点钱了，那几年她妈的眼里都藏满了笑。宇晴知道她妈最担心家庭条件差，弟弟将来找对象困难，盼着宇晴能帮着弟弟找上老婆。

这几年，宇晴给家里的钱一年比一年少了，今年更是一分钱没给。眼见着别人的闺女，要不就是l找了个有钱的对象，要不就是挣钱越来越多，一家老小都跟着沾光。她妈开始有点嫌弃这个“赔钱货”了。

小桌子上收拾干净了，连那几盘稀拉的干果盘也端走了，他们一家要用这张桌子吃午饭。

农历的初一，都保留着吃饺子的传统习俗。宇晴爸爸把煮好的饺子端了上来。四碗饺子，刚刚好每人一碗。宇晴直接坐到桌前，先动起了筷子。

她咬了一口饺子🥟，“怎么是全素的？”，她疑惑的想着，又仔细瞅了一眼饺子馅，看到了很少几点的肉末，夹杂在白菜馅里，如果不用眼睛瞅，单凭味道是尝不出来的。她顿时觉得五味杂陈……

02

3年前，也是大年初一。那一年家里打破了以往家里初一吃白菜猪肉馅的习惯，特意包了一顿牛肉馅的饺子，她妈妈为了替她讨个好彩头，特意包了五个豆腐馅饺子，寓意“五福”。

别说，这个彩头还真的灵验了。那天，也就是农历正月初一，有个人用“摇一摇”加她微信。她从来都不玩这个东西的，要不是过年，一时兴起加上好奇，她碰都不会碰的。

本来一个陌生人，加了就加了，也不会有太多牵扯。偏偏那人给她发了个红包，这让宇晴对他好感度倍增，就多聊了几句。

他叫杰明，开了一个大公司，业务遍及几个一线城市和十多个二线城市。曾经有一段婚姻，前妻在他公司进入低谷时，离他而去，留下一个儿子。后来他力挽狂澜，业务出现逆转，慢慢公司发展势头迅猛，生意越做越大。过节了，他感到孤单，想找个人陪她说说话……

那时候的宇晴，只是个在大城市飘荡了几年的小丫头，虽然去了一些繁华的地方，但是圈子还是挺窄的。除了那几个一起上下班的工友，几个喜欢一起逛街的小姐妹，还有他们村子里的翠花、二妮，也在这个城市里打工，平时靠微信联系联系，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能遇到这样的人，宇晴算是开了眼界了。

那些天，他总是按时给她发微信，给她讲一些奇闻趣事。他特别幽默，总是逗的宇晴开心的笑。他还给宇晴发来照片，一个看上去帅气干净的男人。宇晴觉得自己的心在慢慢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有一天，她没有收到他发过来的信息，心里有点空唠唠的。她特别怕一件事，也不愿意相信一件事情，那就是她—心动了。

对一个陌生人心动，对一个通过微信“摇一摇”认识的男人心动，宇晴有点不知所措，有点她特别想对他说，“我们不要联系了”，但是，每当那几个字打出来的时候，她又删掉了，索性后来就断了这种想法。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自卑，越来越不敢和他说话，特别怕自己出丑…

过完年，她回到打工的地方。周末的时候，她不再和小姐妹一起逛闲街，而是买了一些文学书来，还有一些穿着打扮的时尚杂志。“女为悦己者容”，宇晴也不例外。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认识四个月了，他说要去宇晴在的城市出差，想见一见她。这让宇晴又兴奋又激动，又有点不知所措。她那几天特意拉着小姐妹按照杂志上的搭配，买了身衣服。连小姐妹都夸她品味上升了，这让宇晴心里暗暗高兴。

03

“没想到你这么漂亮，来干杯”，眼前的这个男人比照片还要帅气，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镜片后面藏着一双深邃而明亮的眸子，甚至于身上有种光芒，有点灼眼睛。他举着高脚玻璃杯，在等宇晴。宇晴第一次吃西餐，她还不熟悉这种感觉，有点小小的紧张。不过，这倒也没什么难学的。吃完西餐后，他开着车把她送到了宿舍门口。

宇晴的工友们开始七七八八的传开了，眼神里都充满了羡慕，还有的嫉妒她的好运气。宇晴的心里有点小小的得意，毕竟谁都喜欢被人羡慕吧。她甚至有一点不屑和这些人多讲话了。

可是接连着两天，杰明都没有联系她，她心里有些紧张。反复的回忆着那天见面的情景。“难道自己哪里出现问题了？是不是自己太土？是不是自己见识没那么多？”她来回的问自己这几个问题。

到了第三天，终于又有杰明的消息了。她有点欣喜若狂。杰明约她出来相聚，这一次，宇晴整个人放松了很多。吃完晚饭以后，他带她去了自己住的宾馆。一切都是宇晴想象中的样子，虽然这个男人始终让她有点“不真实”的感觉，但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己梦幻中样子的人呢？

第四天、第五天，杰明都约宇晴出来。宇晴也都在杰明处过得夜。

第六天，杰明说他后天就要走了，宇晴心里有些失落。杰明告诉她：“搬出宿舍，那里环境差，然后去租个大的房子。”，宇晴听了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真的运气好，能遇到“高富帅”，还对自己这么好。

第八天，宇晴去送他，走的时候，杰明对她说：“改个名字吧，春花不好听，叫宇晴吧。”，宇晴点了点头。哦，对了，从小到大，她一直叫春花的。春花妈妈觉得自己的女儿长得像春天的花儿一样漂亮，一直希望她能凭借自己的外貌优势嫁个有钱的人。

04

杰明走了，他们还是微信联系着。宇晴找了一处两室一厅的房子，自己垫付的租金。她在工友们羡慕的眼光中搬离了住了7、8个人的宿舍，新的房子住起来倒是舒服，但就是租金太贵了，起码是自己工资的一多半，这让她感到心疼。但是，一想到这里，或许就是她和杰明的家，她又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杰明两三月来一次，每次来都不确定，有的时候会给宇晴放下些生活费，有的时候又匆忙的忘记了。宇晴那点微薄的工资有时要付租金，还得要留着自己的生活费，以及购置一些稍微高档点的衣服和化妆品，每个月所剩无几。

沉浸在爱情的女人，总是诸多幻想。宇晴的脑海里想象了无数次她和杰明的婚礼——一定是穿着纯净的白色拖尾款婚纱，周围铺满了各种颜色的花。她在电视上看了很多这样的场面。但是，令她奇怪的是，杰明好像并不提结婚的事儿，或者从来都没有给她过这种念想。他们认识了八个月了，离上次杰明来已经快两个月了。

“下次来，一定要跟他提一下”，宇晴心里充斥着不安全感。虽然这个男人在她的工友们眼里都羡慕不已，但是在她看来，说是情侣吧，他们之间隔了太多阻隔，说是朋友吧，又有肌肤之亲。

三个月的时候，他来了。一阵欢愉之后，她用试探的语气问：“我穿婚纱的样子，会不会很美？”，他立即收敛了笑容，严肃的说，“你现在还小,还是等等再说吧！”。宇晴没有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很是失落，21岁的自己对于38岁的杰明来说，真的很小。但是，杰明的样子，让她感到心寒。而这次，杰明也只待了两天就走了。

05

厂里有个男僧对宇晴很好，经常给她带早餐。有的时候还煲了粥带来给她喝。宇晴的胃不好，自从搬离了厂里的宿舍，路上远了，她早上总是顾不上吃饭。时间长了，胃病又犯了，还是小男生带他去医院。回来后，男生每天坚持给她带早餐。

杰明不在的时候，她也总是想着小男生，也会将他们比较一番。她并不喜欢这个小男生，但是，却喜欢上被照顾的感觉，很温暖舒适。杰明从来没有给过她这种感觉，他一直居高临下，自己一直仰望着。她多想让小男生的暖可以分给杰明一点，哪怕一小点点，她也满足了。

这几天胃口不大好，连小男生的粥也吃了吐了出来……宇晴对着洗手间的镜子，讨厌的说了声“见鬼”。她听到里面两个女人在谈论怀孕的事儿，想到自己已经两个月没有姨妈光顾了…

以前听结过婚的工友说，有一种试纸可以测试，他悄悄的跑到诊所，买了一盒回来，试纸上出现了两道杠。

宇晴又惊又喜，她立即打电话给杰明。是一个女人接的，“喂，谁啊？”女人的声音慵懒的问着，“拿来给我，你怎么私自接我电话？”，宇晴听到一个男人急切的声音，“喂，宇晴”，是杰明的声音。她想告诉他的事情，怎么也张不开嘴，索性挂了电话，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她想到了家人，原来没和杰明在一起的时候，还能贴补下家里，可是如今谈了恋爱，以为找了个“高富帅”，可还要自己买单，每个月都月光。可这些钱足以改善家人的生活。她想到了杰明的不温不火，想到了小男生的好，想到了刚才接到的那个电话中的女人。她想离开他，可是又觉得太亏了，毕竟这一年多以来的付出，舍弃又是那么让人心疼，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

杰明第二天赶了过来，他满脸歉疚的解释着…，“她是我的前妻，看我公司生意起色了，想回来和我复婚......”,宇晴信了他的话，纠结了一天的心情终于舒缓了。杰明从来像这次这么温柔的对她，她觉得自己也算满足了。

“你要当爸爸了”，宇晴轻声的说，她看着杰明的脸色慢慢由歉疚变得开始阴郁起来。虽然，他嘴上说“真好，真好......”。

“那我，我们.......”杰明赶紧打断了她，“我需要处理一下，然后在给你个交代......"

06

杰明待了三天，就走了，他说公司有很多事情，等待着他去处理。宇晴也辞掉了工作专心养胎。

杰明走了两个月后，胎儿已经四个月多了，宇晴渐渐感受到了胎动，身体也渐渐沉重起来。胎儿每动一下，宇晴的心里便分不清是喜还是忧？能够感受到胎儿是每个母亲的喜悦，可是杰明一直没有给她表态，甚至关心都很少。

有一天，宇晴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她说想见一下宇晴。在一间咖啡店里，宇晴见到了她，一个自己不能与之媲美的女人。她说她是杰明的太太，并且一直和杰明存在婚姻。她告诉宇晴，不要做无谓的付出。还说，杰明是不可能和她离婚的，因为杰明的公司依靠着自己的家族企业来庇护。宇晴是杰明在外边的第四个女人。前面几个，图的是杰明的钱，怀孕了给了一笔钱就打发走了。可是，宇晴却从来没提过钱，甚至几乎不主动给杰明打电话，这让她感到好奇和不安，所以，她想见见宇晴。宇晴不等她说完，就跑了出去。

宇晴走在大街上，脑子特别乱，她不知道往哪里走，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泪水模糊了双眼，沾湿了头发，那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不断的响起，“你是他的第四个女人......”,突然，耳边一阵刺耳的声音，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多次在梦中出现的场景：周围一片白色，周围还有颜色鲜艳的花朵。她的头好晕，这时过来一个大夫说：“32号病床该吃药了”，说着递过了一个白色纸杯还有几片小的白色药片，宇晴接过药，“你这姑娘怀孕出门，怎么不让男朋友陪?”，宇晴听了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这时，门开了，是厂里小男生。

原来，宇晴辞掉工作以后，小男生一直找她，可是又不知道她住哪里，发了几次微信也不回。

那天他在下班回去的路上看见了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看到她被车撞了的一幕。车子开得不快，宇晴的伤是轻伤，孩子却没了，宇晴心里百感交集。孩子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去了是宿命。可是，作为母亲，哪个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出院后，宇晴退掉了房子，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她始终非常感激小男生，可是却并不喜欢他......

07

两个月后，宇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那个号码已经深深的刻入她的骨头里了。宇晴并没有接，她想着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车祸，大概也快7个月了，应该很大了。想的心里酸酸楚楚的。

第二遍没有接，一直响到第十二遍，宇晴接了。

“宇晴，你去哪里了啊？你怎么退掉了房子？”宇晴不说话，也不想说话。

“宇晴，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宇晴还是不说话。

“她是我的老婆，我们也确实没有办离婚手续。但是，在我的心里我们早已经离婚了，我们性格不合，离婚是早晚的事儿.....”

"你们有钱人就这么表里不一么？就这么不敢当么？就这么想祸害谁就祸害谁么？你祸害死了我的孩子，你还想怎么样？老娘不陪你玩儿了！"宇晴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在怒吼。

她挂掉电话，从手机里把电话卡逃出来扔了。

08

“二妮妈说二妮找了什么董事长，真是有能耐！还给他们家添置了好几件好看的家具呢.，说是明年给家里翻盖房子.....”，宇晴的妈妈一边说，一边指着宇晴说：“你不比她好看十倍，怎么就没那本事拽一个回来呢？看看人家脸上多有光？”，宇晴听了皱了皱眉眉头，迅速的吞掉了碗里的几只水饺，起身走进屋里。

她从行李箱里掏出一本，前些天在京东上买的一本书《女人，自己才是自己的救赎》，里面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女人，本是独立的，并不是人任何的附属品。”，宇晴拿起笔在旁边的空白处写着：自己才是自己的救赎，去他妈的高富帅，再见“正月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