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红尘妃子笑

作者: 发条城 | 来源:发表于2018-08-09 05:08 被阅读10次
    一骑红尘妃子笑

    “南国六月荔枝丹”。对于南方人,尤其广东人来说,吃荔枝是夏季必不可少的节目。今年雨水少,阳光足,又是荔枝丰收的季节。

    这天,父亲提回来一袋新鲜的荔枝。袋子里杂七杂八装了许多品种的新鲜荔枝。“糯米滋”“桂味”“黑叶”“淮枝”当然还有我最喜欢的酸酸甜甜的“妃子笑”。

    荔枝是“南国四大佳果”之一。用指甲慢慢剥开它薄薄的鲜红果壳,露出鲜白透明如珍珠一般的果肉,鲜嫩多汁。轻咬一口下肚,甜美的汁液,顺着喉咙慢慢滑下,那股甜蜜直接沁透你的心。

    在品尝荔枝的时间,父亲和母亲又回忆起那段管理荔枝园的往事,那也是我对荔枝最深的记忆。


    为了生活,父亲几乎什么赚钱的机会都不放过。那时听说管理荔枝能挣不少钱,于是托了很多人帮忙,在深圳找到一块不大不小300棵树的,荒废许久的果园,开始一段果农生活。

    没有一点经验,父亲几乎是走上华山一条路。

    “试试吧,就忙活上半年,不成功,下半年就去找活干”。父亲咬咬牙说。

    任何事情都不如想象中简单。因为长久荒废,这片果园的300棵荔枝树早就淹没在厚厚的杂草下面。父亲和他的合伙同学,必须赶在开花季来临前,将这300棵荔枝从一片杂草的海洋里拯救出来。

    开荒的工作极其艰难。生长多年的杂草,早就长得高过人头,很多还攀援在十多米高的树上,清理起来颇费周折。瘦小的父亲,一踏入树林便被淹没在杂草中。不过那些杂草虽然犹如手持盾牌做出抵御架势的千军,在父亲锋利的镰刀下,也一一败下阵来。

    其中还有其他的危险,那便是隐藏在里面的毒蛇,蚂蚁,蜈蚣等危险动物,一不留神,就可能跟他们来个“亲密接触”。就算除去这些,光那些密密麻麻的蚊虫都能折磨得你死去活来。

    经过一个月的鏖战,成吨的杂草被“斩于马下”,在风干后,被一把火焚烧殆尽。剩下的灰,刚好作为果树的肥料。

    然后就是修剪树枝。因为长久无人打理,很多树长得都偏高。其中“妃子笑”的树尤甚,很多都已经高达十多米。果树太高,会给以后的打药,“横切”和摘果造成很大的麻烦。

    父亲每天跟隔壁果园的“湖南头”偷师,精心地修剪打理着这300棵树。瘦小灵活的身体,反而让他做这种活显得得心应手。他在一棵棵树枝间上蹿下跳,将老朽的树枝,或者太高的树枝斩去,等它在春天重新抽出新枝,最差在来年也能重新开花结果。

    “果树的修剪,就是让果树重生。”父亲一边忙碌,一边不忘对我说。

    又是一个月的鏖战,原本枝叶葳蕤的300棵树,被修剪得光秃秃,零星挂着几片叶子,就跟刚被拔了毛的鸡鸭一样。

    春天如期而至,等到再回去果园,许多原来光秃秃的树,都已经抽出鲜嫩的新枝。每棵树都已经开出花蕾,一眼望去果园一片生机盎然。被修剪过的果树,在这个春天都在迎接“重生”。

    父亲双手叉腰,看着这几百棵树,宛若看着自己的艺术品。

    果树开花一直到结果,也是一段忙碌的时节。

    开花到结果,最重要的是几次“横切”和多次的打药。

    横切,是指在树枝的分支上的树皮上,转圈横切一条不深不浅的痕——既不要伤及树枝,又要保证能限制水分的输送。因为在雨季,过多的水分被输送到树梢,会将花或者果实“冲”下来。

    打药便是要将药物混进打药机,借助抽水机的压力,喷洒到花蕊或者果穗上,避免各种臭虫对花果侵蚀。

    无论“横切”或者打药,都是艰难的工作。横切经常需要赶在雨水到来时做完。脚踩在潮湿的枝丫上,经常一不留神就滑倒摔下几米高的树。可是你忍着痛,还得继续工作。

    打药的时候,由于树木太高,人经常需要举着笨重的机器,站在几米高的梯子上作业。剧毒的农药,密密麻麻飘洒在树林里,让人呼吸都感觉困难。

    “以前在商场里买荔枝,哪里能想到种荔枝的人的不易啊。”父亲略带自嘲地说。

    父亲和他的同学,那几个月基本就是一边在“舞刀”一边在接受农药的“熏陶”。荔枝在被如此细心地呵护下,渐渐成熟。

    荔枝成熟以后,意味着更加不能懈怠。因为这个时节,便有一些专门偷窃别人荔枝园荔枝的团伙,每个夜晚,游荡在各个果园。另外那些路过的行人,也经常经不住诱惑伸出双手。

    这时就需要父亲和同学,便搭帐篷住在布满蚊虫的果园里,24小时轮流守在那里。

    来自人的威胁,或许甚于毒蛇猛兽。其实周围经常都会发生果农与人冲突的事件,包括父亲都经常与人发生冲突。当然,最保险的处理方式,自然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有担惊受怕的时候,自然也有收获的喜悦。

    从最早的“三月红”开始,一直到“妃子笑”,到“桂味”和“糯米滋”,再到收尾的“淮枝”和“黑叶”,果园里忙忙碌碌的一直到六月底。这时母亲和我一有时间,也一定会跑到果园帮忙。

    客户基本是来果园现场下订单的比较多,摘果既要尽量满足客户对时间的要求,又要保证摘果的质量,而且还得尽量不损伤树木,保证来年的产量。

    “荔枝”本名意为“离枝”,意思是离开枝叶便容易变质。因而摘果子时,无论如何都必须保留一点枝丫在上面。

    常年荒置的树木即使修剪过,还是过于高大危险,尤其是“妃子笑”的树高度远高于其他品种。但酸酸甜甜的“妃子笑”是比较早成熟的品种,也是备受人喜爱的品种。

    父亲为了荔枝卖出的质量,同时又顾忌损伤树木,常常过度依靠自己瘦小的身材,跑到树枝的末梢去摘果子。一个人在摇摇晃晃的高处,让人担惊受怕。

    为了应付高高的树枝,我们用一个“S”型铁钩子,一边勾住树枝,一边勾住箩筐,以便在高处摘果。但是“S”钩子在斑驳的树影间经常难以被察觉,误伤到人。

    那天母亲在高大的树上摘客户一直在催的“妃子笑”,在跳下时没有看见挂在旁边的铁钩子,眼睛直接撞到明晃晃的钩子上去了,血一下子就迸涌出来。

    父亲吓得魂都丢了,抱着母亲就往医院跑。幸好只是伤到了眼角,眼睛并无大碍。在休息了两天后,母亲虽然一边眼睛已经看不到,还是不顾父亲反对,硬是要去果园打下手。

    “我不能摘,我还不能卖吗。”母亲倔强地说。于是父亲将果园卖荔枝的活给了母亲。

    父亲和他的同学,还有我,则留园里摘荔枝。偶尔需要父亲出去送货,父亲则骑上电动车,摞上几箱,“蹭”一下消失在树林里。

    “一骑红尘妃子笑”,时代像是变了,曾经送荔枝的马匹变成了电动车和摩托车。时代像是没变,仍有人为了荔枝奔波劳走,自己却没时间停下来亲口尝一下荔枝。

    父亲一共管理了那片果园两年,此后那片果园再也没有人去开垦。


    “对了,为什么这荔枝叫妃子笑啊?”母亲突然好奇地问。这么多年了,吃了这么多“妃子笑”,他还不知道“妃子笑”的典故。

    “唐朝的杨贵妃很喜欢吃荔枝,唐玄宗为博美人一笑,便命令人从千里之外的南方,马不停蹄地运送荔枝到西安都城。诗人杜牧写了一句诗讽刺: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所以这荔枝便被叫做妃子笑。”我回答。

    “那意思是我们能吃上荔枝,都相当于过上了贵妃的生活了,哈哈……”母亲一边笑,一边将一颗“妃子笑”送进嘴里。

    我望着母亲甜美的笑容,想来当初的贵妃,亦是如此的笑吧。一个普普通通的荔枝,甜中带酸,却能无意间牵动起帝王嫔妃与老百姓的联系。想是亦不惊奇,帝王将候和贫民百姓,不一样得为了吃喝拉撒那些屎尿屁的事情皱眉头吗。不一样会为了一颗荔枝的酸甜而开心颜吗。

    其实一骑红尘过后,能让亲人开心一笑,也是人生一件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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