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和肖远之间到底是不是爱,还是青春期的荷尔蒙分泌或者是强烈的占有欲。
看着床上熟睡的小胖球,这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在我两次打胎造成习惯性流产后的子宫里留下的小生命。
那时以为我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肖远是有名的街头混子,我是读书认真,成绩优异,老师家长眼中的乖乖女。
有一天,我们班最会化妆的,最不守学校纪律的女生指着我和她身后的一个男生说:“就是她,我几次没交作业都是她这个贱人告诉老师的。”
那个男生嘴里叼着烟,两只手插在后裤兜里,眯着眼睛看着我。
我不屑地瞪了那个男生一眼,自顾自地收拾书本慢悠悠地说道:“第一,我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第二,老师不是傻子,作业本上的名字清清楚楚,谁没交作业,老师会一清二楚的。让一下。”我面无表情地从我们班的女生和那个男生中间走过去。
那个男生的目光直射在我的后背上,跟着我走出教室,走出校门 ,没错,他一直跟着我走回家。接下来的好多天都是这样。
终于在某一天下午放学后,他拦住了我:“喂,你叫什么?”
“我们班xxx没告诉你?”
“她一直叫你贱人。”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杨羽。”我本来不想告诉他我的名字,但是我实在受不了贱人这两字。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总是向我说,你真的很贱。
“你知道我是谁么?”
“肖远” 我绕开他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又转身对他说“这条街上最有名的小混混。”
听到我说的话,他脸上又露出玩世不恭的笑。这是我和肖远第一次正面交锋。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下午,金黄色的阳光洒在他硬朗的侧脸上。
以后几乎每天下午放学,他都会推着自行车悠哉地走在我旁边,有时跟我讲几句话,有时一路沉默。
“你天天都在学校门口等我?”想了很久,我才问出这句话。
“等你?!怎么可能,我就路过而已。”依旧双手插在后裤兜里。我明显感到他有一丝细微的慌张。
“不是就好,我们本就不同路,现在不同路,以后更不走同一条路。”我看着肖远,认真地说到。
“我一定跟你走一条路,你等着,杨羽!”肖远在我身后大喊,我没理他,一直向前走。
我听到了自行车倒地哐的一声。
隔天,我总能看见一小帮一小帮的女生聚集在一起,毫不避讳地指着我小声议论。学习好,性格孤僻,这两条足够让全校的人对我指指点点。习惯了之后,便不在意。
有好事者来问我,“你真的跟五班的肖远在一起了。”忘了说,肖远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和我同级。
我没有回答,没有发生的事情,我从不解释。心里还是挺生气的,都吃饱没事做么,就会造谣生事。
“杨羽,老师叫你去她办公室。”学习委员的大嗓门像扩音器一样,全年级都听到了她粗犷如男人一般的嗓音。
“像她这样只知道学习的呆子,居然也按耐不住寂寞早恋,还是和肖远这样的混子。”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婊子故意让我听见她们的谈话,我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
我向老师保证,我没有早恋。可这个戴着老花镜,大腹便便的老师不打算相信我,还说这次期末不考第一就要告诉我妈妈。
不能告诉妈妈,这是我第一反应。“好,我一定考第一。”这不是什么难事。对于老师的不相信,我倒是无所谓。
放学后,肖远没有在学校门口。还好不在,不然又要被别人的口水淹没了。
回到这个只有我和我妈妈的家里,每顿饭都是两菜一汤,妈妈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以后才有出息,才不会让别人瞧不起。
期末考试,不出所料我是第一。中考,不出所料我还是第一 。直升高中部的实验班。
期间,肖远来找过我,我竟然还会劝他浪子回头,我从不多管闲事的,而且还是管一个小混混。
每当这时候,肖远都会嫌恶地看我一眼,“关你屁事,老子有钱,老子就不爱学习。我还就瞧不上你这清高样。”
“我也瞧不起你,对自己不负责的人,我永远瞧不起。”我看着他讥笑。
“操!”他愤怒地走了。
之后很久很久没看到他。听说,他退学了。听说,他和别人打架,把人家的鼻梁骨打折了,进去蹲了三天。
高二的一个晚上,是我和肖远关系的转折点。
下晚自习的那个晚上像演电视剧一样,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四个流氓地痞把我拦住。这狗血的剧情,当时我居然还在祈祷快来个王子救我。
突然有人把我往后一拉,高大的身躯挡在我身前。真的有人来救我了,是肖远。
“哟,还有英雄救美啊,小子,识相的就给老子滚远点。”那个穿背心裤衩的秃瓢往地上吐了口痰。
肖远二话没说,一把推开我,冲过去和他们厮打起来,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付四个人。当我看见血从肖远的手臂上流下来时,惊恐的大叫起来。那四个人可能也没想闹的这么大,看到血就跑了。
我急忙跑过去,颤抖地说“流血了,怎么办?”
“没事。”肖远满不在乎地说。
“怎么会没事,流了这么多血。”我急的哭了出来。
“别担心,真的没事。”这次他抚上我的头发,凝视着我“ 你没事就好。”
后来,肖远经常来找我,晚上送我回家。再后来,我逃课跟着肖远出去玩。他带我去了我以前没去过的地方,原来还有这么美的地方,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吃,还有,我也可以笑的很开心。
下雨天,我们躲进了一个废旧的仓库,本想着等雨停了就回去。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也砸在了少男少女的心上。肖远俯身吻了我,仓库中弥漫着情欲的味道,冲破最后一道防线,我们水乳交融。
我们并没有在一起,他也没向我承诺过什么,我也没有任何要求。一切都是两厢情愿。只是我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直到有一天,我去找他,看到他和他所谓的一帮混混兄弟蹲在街头抽烟。一只脚踩在石凳上,吐沫星子横飞的蠢猪张牙舞爪地说“肖哥就是行,那杨羽天天装白莲花,都不正眼看人,还不是拜倒在我肖哥的牛仔裤下。”肖远一句话都没说,邪笑着看着那只蠢猪。那抹笑刺痛了我的眼睛。
肖远再来找我时,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他脸上。他没想到我会打人,而且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打他,惊讶地看了我五秒。然后也给了我一耳光,我被他扇的眼冒金星。
“没有人抽过我,”凌厉的目光扫射我,像是要把我穿透。然后他又走了,落在我眼里的,是一个愤怒的背影。
我发现我怀孕了。再现一部国产青春电影,可是没有闺蜜陪我打胎,没有肖远陪我打胎。我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有每年存下来不足以去正规医院打胎的压岁钱。
在我喝凉水都塞牙的时候,从天上飘来一张传单,竟然是无痛人流广告,超低价。按照传单上的地址,我找了这家医院,哦不,是私人开的小诊所。
接待我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刚进屋里就对我说,像你这样的学生多的是,别怕,就是打个孩子,没什么。我年轻的时候不知道打掉多少,有经验了,就自己开个诊所。
这阿姨真豁达,跟我想象中的打胎不太一样,我以为会有小护士对我冷嘲热讽。看着桌子上的那些器具,真的不想打了,有想走的冲动。
“还磨蹭什么,脱了裤子,躺上去。”阿姨举着用酒精消过毒的工具。
躺上去后,打了麻药。冰冷的器具穿进我的身体里一通搅。我忍不住地喊出来,谁说是无痛的。眼泪流了出来,心痛还是身体痛,分不清楚。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女人啊,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自己把自己的骨肉打掉。想我年轻的时候太作,老天惩罚我,不让孩子有我这样的妈。”这阿姨,一边给我打胎,一边叨叨个没完。
“好了,你可以睡一会再走。”
我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下体火辣辣的疼,疼到揪心。我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打掉了我的第一个孩子。
高考,名落孙山。我只考上了一所普通二本院校。我妈天天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我,却也没说什么。放榜那天,我对着大榜站了一天,面无血色。大批大批的同学和家长从开始的议论成绩到议论我。“那个站旁边那女的,原来是我们年级第一,高考还不是没考上。”一女生和她妈妈说。
我们年级主任特意跑来跟我说,杨羽,你这种情况算没发挥好,重读一年吧,估计会考上重点的。“谢谢主任”,我朝她笑了一下。我知道,其实不是没有发挥好。
二本大学,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不好,室友,同学都挺客气的。渐渐的,我也交了几个好朋友。邢雪就是其中之一。她像夏天的火玫瑰,常常说,“杨羽,就算你是做冰山,我也能把你融化。”我们几乎无话不说。
寝室搞联谊,我被邢雪强行拉去学校旁的ktv。男男女女围绕着大方桌坐在红绿闪光灯下完色子。谁输了就要完成一个任务。我对这种游戏不感兴趣,坐在一旁听歌。
包间外面突然传来酒瓶子碎裂的声音,一定是玩大了,玩出事了,这种事情在ktv应该常有发生。邢雪非要拽着我去凑热闹。出包间,就看见两个光头对着一个青年推推打打,青年显然是喝高了,说话都不利索。
不一会,ktv服务生来了,把几人拉开,青年转过身来,竟然是肖远。
“没事,大家都散开,玩自己的去吧。”服务生扯着脖子高喊了一声。
邢雪拉着已经僵硬的我回到包间。脑子里一直都想在肖远,魂不守舍。和谁也没有说,我拿着包就冲了出去。
在卫生间里找到肖远,我装作偶遇从他身边走过,他竟然没有发现我,和我擦肩而过。
第二天,我收拾好后,准备去图书馆,出寝室楼。我看到了肖远,有点惊喜,惊大于喜,完全忘了曾经他扇了我一耳光,我打掉了他的孩子。但是我依旧喜怒不形于色,走过他。
“你还是那么清高。”他在我身后,对我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找一个人还不容易么?”
三句话,把我们拉回高中时代。
除了上课时间,我的剩余时间基本都和肖远在一起。邢雪说,“你怎么突然谈恋爱了啊?你都不带来给我看看,当个宝一样藏着!你这段时间都不跟我在一起了!”
“他每次来找我,你不都看见了么。”我笑着看着这个可爱的宝宝。总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和肖远好像还是没有确立关系。
晚上,肖远开车接我出去吃饭。对于他的事我始终没搞清楚过。不知道之前他干嘛去了,也不知道他的车,和房子哪来的。
“去你家吧,我做饭给你吃。”
“好。”
这是我第二次去他家,第一次在他家过夜,装修简洁,风格简约。躺在柔软大床上,肖远从后面揽住我的腰。
我在床头柜上发现一个被放到的相框,我拿起来看到照片里有四个人。父母和两个小孩,一个女孩,一个男孩。男孩一定是肖远。
“这个女孩是谁啊?”
“我姐。”
“你还有个姐姐啊,她现在在哪?”
“国外,和我爸妈在一起。”
“那你...”
“不说了,安静地躺一会。”我还没有问完,肖远就打断了我的话。
我们和平相处一直到我大学毕业。肖远要我搬到他家和他一起住,我拒绝了,我租了一个离我实习公司很近的地方。
每天肖远来接我下班,我们一起去超市买菜,去他家吃饭,然后他再送我回租的房子里。
我们好像真的是在谈恋爱,安稳又平静的恋爱。我们对这段关系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但是我越来越依恋肖远了,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时刻。
我发现我又怀孕了,没有第一次的无助,没有第一次的难过心痛。反而有一点期待,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肖远。不过再也有没有机会了,因为后来这个孩子也让我打掉了。
肖远说这段时间他很忙,家里有点事,不能来接我下班,双休日也不能约我吃饭看电影了。我好想问他有什么事,我可不可以帮什么忙。但是我没有。
无聊的周末,我打电话约邢雪去看电影。大学毕业后,我们还在一个城市里,真好。看完电影我和邢雪压马路,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路旁昂贵的西餐厅点着华贵的霓虹灯,在里面吃饭的都是什么样人啊。
从西餐厅里走出一群人,男的西装,女的晚礼服。我还看到了肖远,一身笔直,帅气的西装。他的身边还有个娇小可人的女孩挎着他,黑色的长裙。
邢雪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无比气愤地说,“那个女人是谁?”“是他姐姐吧,回去吧,有点累了。”我拉着邢雪走了。
是他姐姐吧,每天我都自我催眠,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那个女孩是他姐姐。又过了一周,肖远还是没有和我联系,之前打电话不到三句就挂了说是很忙。
我发现我有东西落在肖远家里了,下了班,我跑到肖远家里,打开门,一个人也没有。帮他打扫了一下屋子,等他回来。没等到。
怀孕四个月了,从医院孕检完,我到母婴店给宝宝买了小鞋子和小袜子,男宝宝女宝宝都可以穿。就在我兴高采烈不知道东南西北的时候,我接到了肖远的电话。
“我结婚了。”
我不知道他又说了什么,我结婚了四个字给我当头一棒。当天晚上,我在地板上坐了一夜。心酸的感觉,却哭不出来。最后我发了一条短信给肖远。
“祝你幸福。”
我想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我却要祝你幸福。
我想了好久,把孩子打掉,久到孩子都五个月大了。邢雪陪我去医院做引产。终于有人陪我了,想到高中给我打胎的那个阿姨,我会不会变成和她一样了。
再此之后我没见过肖远,肖远也变成邢雪口中的渣男。对于肖远,我还是一无所知。不对,他有个姐姐,他父母都在国外,他结婚了。
两年后,我也结婚了。我和我先生是相亲认识的。他老实,沉稳。我知道他所有的事情。即使我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要求,他也会老老实实地向我报备,替我做好一切准备活动。
由于前两次打胎对子宫伤害太大,婚后养了好久才怀上孩子。这一次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生下来了。
孩子出生后,我的生活重心全都扑在了宝宝身上。研究营养餐谱,孩子教育问题。一封电子邮件让我把渐渐忘记的肖远又在我脑海中勾勒出了模样。
他给我发了电子邮件。你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有先看署名的习惯。最终我没有看那份电子邮件。你问我不好奇么?好奇。但是我已经不想知道他的理由,他的原因。就像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我曾经两次怀过他的孩子。
我想忘了肖远,我想我已经忘了他。我想过我们曾经算不算在一起过?我和肖远之间到底是不是爱?我想是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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