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模仿沈从文的风格,但可能有点啰嗦,不太好把握人物性格和神髓)
(续“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
一个一个日子过去,翠翠还是在那白塔下守着她的渡船。有时也和老马兵唱唱歌,只是声调不再那么清亮。有时老马兵守船,翠翠也会独自往小山后走一走,掘些野物,只是看到那虎耳草时,脚步虽停一停,却不再摘了。翠翠感到记忆里的歌声越来越不分明,渐渐只剩下潺潺流水的声音了,便总会在黄昏时望着白塔,等太阳被它的尖顶捉住,才略感到不那么空虚。
这天,翠翠坐在溪边等着过渡的人,黄狗在她脚边静静地趴着。黄狗业已老了,动作比渡船都迟缓了,也不再像以前爱发疯似的乱跑乱叫,总爱趴着一动不动。翠翠便总觉得时间走得慢了,空气也凝滞了,日子闷得煎熬,“许是天气的原因吧!”翠翠看着太阳下的溪水慢慢却灼灼地流走,忍不住想,“黄狗已不是以前的黄狗了,翠翠还是以前的翠翠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山路传来,是清早上城去看营里托付的马匹的老马兵回来了。老马兵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好像天上的太阳掉进了云里。
“翠翠……”老马兵的声音颤颤巍巍。“许是赶路太急了吧!”翠翠想着。
“甚么事情?”
“你……我……那……”老马兵嗫嗫嚅嚅,翠翠直觉得奇怪,着急站了起来。
“老马兵!你说呀!有甚么事情?”
“翠翠……你听我说……”老马兵满脸皱作一团,不安生的眉毛好像长叶在溪里打着旋儿。忽地一阵风来,长叶漂到下游去了,老马兵也仿佛做了莫大的决定似的,神色凛然,岿然不动,静得空气更凝重了。
“傩送二老坐下水船到桃源……出了事,是为救个掉下漩水里的伙计去的,闪不知……伙计救上来了,自己却淹坏了。早上顺顺家里得到这个消息,我……你……翠翠……”
翠翠眼珠纹风不动地盯着老马兵,有点瘆人,这让老马兵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说下去。但细看翠翠又不是盯着老马兵,她穿过老马兵直盯着溪边悬崖半腰。她在听到“出了事”时就懂了,但她想找到些虎耳草证明什么,可是她什么也没找到,只有老马兵又皱作一团的脸。
翠翠感觉心里的滋味都被那溪水哭去,眼下竟流不出一滴泪来。她决定上城里看看,“或许是老马兵听错了呢?二老又被救上来了呢?”
翠翠又走上了这条河街,还没等她开始回忆,就看见顺顺家门前正有人烧纸钱。一些人围在一处说话,走近了便能听到说的正是老马兵提到的那件事。但有人发现翠翠来了,大家便改口谈新近的货物买卖,夹杂些对翠翠复杂的目光。翠翠心中很是酸楚,她宁愿承受失去爷爷时的那种同情。她想上楼去见船总顺顺问个清楚,可没走几步便被一个水手拦了下来。
“翠翠,二老他……下桃源淹坏了,人还没寻着。船总喝了好几筒酒,这会谁也不见的……你以后也别来了吧!”
船总性情虽豪爽大度,却也实在难以承受接连痛失两个儿子的打击,何况两个儿子的死都是间接因为同一个女孩子,这等天意实在是荒谬,虽明知道这女孩子无甚么错,但心中的疙瘩怕是再难化开了。
水手的最后一句话好像一记闷拳,让本就憋闷的翠翠感到更加窒息,原本想辩驳“人没寻着就说淹坏了”的话也没了气力。翠翠便自己走了,却不知道走到哪里去。她还不想回去那渡船,她还没做好准备应付老马兵的关心。翠翠忽然想去那个碾坊看看,仿佛在那里能找到什么气息,虽然她还从未去过,只是曾听爷爷和老马兵都说起过在河上游半里路远近。
倚山滨水的小茅屋已不再那么新了,小城的沧桑就是这样写在各家被风吹雨打的屋顶上。屋中的圆石片子斜斜的搁在石槽里,落了一片浮灰,好像太阳栽进了河道里。翠翠打量着宽敞而物件齐全的碾坊,果然是大户人家的置业,想来莫不如当初二老要了这碾坊,现在她还更好过些。翠翠每走一步便扬起满屋灰土味,仿佛要把一切淹住似的,自然寻不着什么气息。她走也不愿,留也无用,一时竟觉得无处安身,一屁股软在白木条凳上去了。
耳边河水的流逝让翠翠想起了父亲和母亲,心中一阵隐痛。她想起爷爷说的父亲母亲如何在篁里水间对歌,又如何结局,她也想起那夜她梦里在对溪崖上的歌,又如何结局,蓦地觉得好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晚,翠翠忽然想去小山后摘虎耳草。她快步循着来时的路回去,却突兀地感到往日热闹的河街莫名安静得可怕,原来是人们都为了船总家的丧事停歇了娱乐,街上肃穆的没有什么活气。
可是夕阳下的河水依旧神采奕奕地流着,翠翠突然明白了,“是河水带来了小城的活气,河水也会带走它!”翠翠忽然觉得那亲切的河流变成了恐怖的深渊巨口,吞下了父母爷爷,大老二老,还有她如歌的梦境。“这水里有多少人?多少梦?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多少梦?”翠翠想不懂,只觉河水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她卷来,转眼就到了河边。翠翠望着脚下涌动如咀嚼的河水,既怕又不怕了,她想去那巨口里寻找,她想念父母爷爷,她想追回梦里的歌,却忽然惦念起老马兵和黄狗,忍下心思,匆匆回去了。
老马兵和黄狗果然守着渡船等着翠翠,远远看见便紧围了上来,翠翠自觉也没有必要再坚持上小山后的念头,便草草交谈了几句,替过老马兵,自己瘫坐在渡船里了。翠翠在寒冷的月色下看着孤独的渡船,止不住胡思乱想,“以后谁来要它呢?它也是一样无依无靠。我还有什么呢?把黄狗和渡船托付给老马兵吧!我不信!我要下桃源县过洞庭湖,满城打锣去叫,点了灯笼火把去找!”
这一晚,翠翠又流了许多泪,把天哭下了一场大雨,撼动得白塔又岌岌可危了。待翠翠哭累了,雨也渐渐止息,翠翠便听着溪两岸山沟里注水入溪的流水声沉沉睡去了。她在梦里把黄狗和渡船托付给了老马兵,只身下了桃源,她想到那个追寻的世界,快乐的微笑了。她继承了母亲的乖巧处,神往倾心着母亲的性格强硬处,将母亲的吃冷水发扬作了吞石子,静静往那河底沉去了。她感到身体越来越沉,灵魂却越来越轻,直飞起来,飞向白塔,飞过渡船,飞回溪边悬崖半腰,摘了一把虎耳草。这回她可知道她把这个东西交给谁去了,她寻的人,一人一棵,不多不少。都笑了。
天空又挂起一轮笑红脸的太阳。
(续“也许明天回来”)
一个一个日子过去,翠翠还是在那白塔下守着她的渡船。有时也和老马兵唱唱歌,只是声调不再那么清亮。有时老马兵守船,翠翠也会独自往小山后走一走,掘些野物,只是看到那虎耳草时,脚步虽停一停,却不再摘了。翠翠感到记忆里的歌声越来越不分明,渐渐只剩下潺潺流水的声音了,便总会在黄昏时望着白塔,等太阳被它的尖顶捉住,才略感到不那么空虚。
又是一年端午,翠翠坐在溪边等着过渡的人,听着远处朦朦胧胧传来熟悉又陌生的鼓声。
“翠翠,今天我守船,你上城里去看看吧!”老马兵清早又上城看他营里托付的马匹去了,这会顶着通红的脸颊回来了。可这脸比往常都要红,都红到脖子根了,像是被猛灌了酒一样,翠翠不禁觉得有些滑稽。但转念想起以前爱用葫芦请人吃酒的爷爷,不免有些与温热的天气不符的悲凉。
“不用了,还是我来守吧,上城里也没甚么好看的。”
“不,翠翠!……你今天一定要上城!……今天这端午可和往年不一样咧!”
翠翠看着老马兵不知是气喘吁吁还是支支吾吾的样子,不免好奇了起来。水中粼粼的波光溅进翠翠的眼睛,仿佛点亮些期待又荡漾得飘渺。
“老马兵!你快说!是哪里不一样?”
“这……我就是听人说的!……你去看看就知道咧!”
“那我去看看就回来替你,这样你也好去看看!”
“快去罢!不回来也不妨事!”老马兵红彤彤的脸笑呵呵的,好像天上挂着的太阳。
翠翠在河街上东张西望,想寻些和往年不一样的新奇玩意,探头探脑的样子好像第一次上城。可是第一次上城的时候是有爷爷陪着的,这时候只剩了她和那黄狗。黄狗也渐显老态,不再随便就发疯似的叫,跑得也慢下来,于是翠翠也就慢慢地走着,正好能更细致地端详周围。
可是她寻遍了目力所及的地方,仍旧是河里的龙船、街边的吊脚楼和楼上楼下看热闹的人,没觉得和往年有什么不一样。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或许只是这小城里又走了些人,又来了些人吧。不过,今天翠翠碰见的人似乎真有些不一样,他们都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她,连平常爱闲言碎语的妇人见了她也缄了口。难道他们还在同情她失去了爷爷吗,翠翠不敢想。
忽地河下的炮声响了,把翠翠吓了一跳,黄狗也吓得不知道跑哪去了。河边更喧闹了,人们用尽全力呐喊助威,好像划船的就是自己似的。翠翠看对河的四条船只并肩齐发,然而因为向阳又遥远看不太分明,只觉那都像箭一般射来。尤其一只船头正对着心窝,便猛然心口一紧,许是因为吵得耳朵疼吧。翠翠便想逃到一个清净的地方去,正四下里找着缝隙好挤出去,却忍不住被人们轰然高涨的欢呼所吸引。第二次炮声又响了,翠翠抬头看那从光芒里射来的胜利的船,各处响着庆祝的小鞭炮,翠翠却忽然完全听不到声音。
“怕是耳聋了罢!”翠翠忽地惶恐,忽地悲伤,忽地释然。“也怕是眼瞎了吧。”
船头的阳光晃得刺眼,更不消说翠翠盯着看了良久,眼前一阵发黑。胜利的船自然要沿了河街吊脚楼划去,迎接快乐的祝贺,船头站定的人便也随着从剪影里划出来。那个摇动小旗指挥进退、头上包着红布的年青人,那个说“大鱼吃掉你!”的年青人,那个在梦里用歌声浮起灵魂的年青人,那个不辞而别不知去向的年青人,是他吗?
鼓声越来越重,龙船越行越近,翠翠的心却越来越轻,越飘越远,直飞到溪边悬崖半腰,摘了一大把虎耳草。
龙船恰恰经过,楼上楼下的人都激动地呐喊,河街上的更迫不及待想向河边蜂拥而去,翠翠眼里只剩下黑乎乎的人头攒动,耳朵里却溜进了一个间或叫着的名字,真的是他吗?
忽然人群又起了一阵骚动,夹杂着落水的声音。翠翠不知出了甚么事,心中也一片迷乱,正不知是挤上前去看看好,还是依然站在人背后好,只见那黑压压的人群倏地让开一条路,阳光便直射到翠翠脸上,刺进她眼睛里,疼得快出泪水。
“翠翠,你又长大了。我们这里河中的鱼,现在可吞不下你了。”
(不知何时跑回来的黄狗汪汪地叫着,好像它没走过似的。)(没想好加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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