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老鼠娶亲

用文字记录人间百态。

——彭斋

【一】

正月初三的夜晚， 屋外的麻将声像有节奏的鼓点，在豆豆卧室的窗棂上敲击。

豆豆被妈妈没收了手机，只得把自己裹在被窝里扭成麻花。

晚上吃的鸡腿果冻可乐在胃里跳踢踏舞，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脑海里全是峡谷英雄在跳舞，最后支棱着耳朵，听屋外麻将声一轮一轮吃时间。

"咚！"床底有什么东西掉了。

豆豆吓了一跳，蒙着被子，从床头挪到床尾。小心翼翼掀开被角，打探情况。

他不敢离开床，总觉得只要待在床上，就是安全的，跟孙悟空当年给唐僧画的圈似的。

掀开被角，看见四只尖头老鼠，推着弹珠为轮、画纸为车身的小车，大摇大摆从洞里出来，车身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囍字。

新车前头，有位打头的老鼠，穿着新郎官的枣红西装，没穿裤子，细长尾巴扫着地面。

新郎官脸上，挂着满心欢喜。

比豆豆考满分时的心情，差不多。

“时辰到——”不知谁的声音响起，随即有十八只老鼠，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

后来的老鼠都没有空手的，或三五扛着沙糖桔当红灯笼，或拖着红色卡片当红毯。

豆豆新换的虎头棉拖鞋，被老鼠扛去礼台。

加绒长筒袜子里塞的压岁钱，此刻竟然变成了鞭炮。

豆豆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赶紧揉了又揉，竟不是做梦。

他想起白日时，大人们聊的新年习俗，今儿个是正月初三，老鼠娶亲的日子。

当时只当传说听了，亲眼得见，十分震撼。

新郎官忽然扭头，豆豆吓得缩进被窝里。

刚刚，他们是对视了么？

他捂住嘴，装成木头人，生怕被老鼠咬。

妈妈曾说，从前有位长辈睡觉时，被老鼠咬去半边耳朵，可吓人了。

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豆豆还是偷偷把头探了出去。

刚才那老鼠，竟冲他作了个揖，胡须上沾着偷来的年糕渣：“小贵人既醒了，可否当个证婚人？”

豆豆的脚指头在被窝里打架，安慰自己别害怕，人寡鼠多又如何，他可是国服李信，不行还可以摇人。

老鼠掏出颗包金纸的巧克力：“喜糖管够。”

豆豆鬼使神差地伸出小拇指，被鼠群欢呼着抬上奥利奥饼干入座。

他的身子，竟然缩小到不过巴掌大小。

【二】

老鼠司仪咳嗽一声，提醒众人仪式开始：“一拜灶王爷粮满仓！”

“且慢！”新郎官正要鞠躬，被一道声音阻止，只见墙洞钻出个戴红盖头的新娘。

她一把掀了盖头，露出缺了半边的耳朵：“先让我瞅瞅聘礼！”

新郎赶紧捧出个桂圆壳，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粒白芝麻，六粒草莓粒，还有豆豆昨天丢的奥特曼贴纸。

新娘满意笑了笑，同新郎官并排而立。

“二拜高堂——”司仪拖长调子，继续仪式，看样子有些急，估计还得赶下一场婚礼。

新郎新娘朝豆豆方向一拜，他赶紧躲开，回头一看，哦墙上挂了张米奇的海报。

司仪唱到夫妻对拜时，新郎新娘突然“噗”地放了个响屁。

满屋老鼠笑作一团，新娘趁机揪住新郎耳朵：“说好偷的饼干呢？”

新郎从西装内兜，掏出半块挤扁的饼干，满脸宠溺递给新娘，被新娘啊呜一口吞了。

豆豆忘了害怕，别过头假装去看书桌上的闹钟，咬着下唇不敢笑出声。

忽然手上多了个物件，回头一看，竟是半个花生壳。

哗啦一声响，有老鼠往花生壳里倒橙汁。

原来晚饭时不翼而飞的橙汁，此刻倒成了老鼠成亲的酒水。

一群老鼠挨个朝他敬橙汁。

豆豆没事，眼瞧着老鼠醉倒一大片。

新娘扯下红盖头，飞快跳上书桌，把豆豆的奥特曼微缩积木、剩的半节橡皮擦卷进包袱。

新郎急得转圈：“使不得使不得！”却被新娘一脚踹进嫁妆箱。

豆豆也想阻拦，毕竟是他自己亲手拼的积木，可到底顾及着怕惹怒老鼠，要是被逼急了，真把他耳朵咬去半块，可就不好了。

天边泛起蟹壳青时，鼠群像退潮般散去。

豆豆攥着老鼠塞给他的“红包”——片鱼鳞粘的福字，被窝里还留着炒瓜子的焦香。

【三】

第二天，妈妈扫出满屋瓜子壳，“你咋大半夜一个人磕这么多瓜子，也不怕上火？”边说着，边让豆豆张嘴，见没起泡，这才放心。

“不是我吃的！是老鼠！昨天我碰见老鼠娶亲了！”豆豆急得指着墙缝直蹦跶，想拼命证明自己的清白。

动静太大，引来屋外其他大人。

听完前因后果，大人们哈哈大笑，以为孩子把听的故事当真了，一时不免勾起各自儿时的回忆，笑罢又出去打麻将了。

只有豆豆知道，那不是梦。

满地瓜子壳就证明了一切。

他又不爱磕瓜子。

大人们可真无趣，明明是他们说的正月初三，老鼠会娶亲。

可偏偏不信他说的。

看来长大也没什么好的。